烛火在铜制烛台上跳跃,将 “玄妙观密议” 五个字映得忽明忽暗。朱翊钧捏着那张用乌梅汁写就的密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 那里还沾着些江南特有的红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仿佛能闻到苏州雨巷里的栀子花香,却又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谋气息。
“江南士族,果然是块硬骨头。”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烛火烤得有些干涩。案上的青瓷笔洗里,墨汁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一汪凝固的血。
小李子正用银签拨着炭盆里的银丝炭,闻言手一抖,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个小小的黑印。“万岁爷,要不要让骆公公多派些人手去苏州?” 他总觉得那地方水太深,顾存仁那帮人能在玄妙观后密谋,保不齐还有更阴狠的手段。
朱翊钧摇摇头,将密信凑到烛火边。火苗舔舐着纸页,很快就将那些 “六科给事中”“联名上书” 的字迹吞噬,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派再多锦衣卫也没用。” 他看着灰烬在气流中打着旋儿,“江南的士绅盘根错节,就像太湖里的莲藕,拔起一根,带出一串,弄不好还会溅一身泥。”
他想起赵焕上次递上来的奏折,里面附了张江南赋税对比图:洪武年间,苏州府每年缴粮三百万石;到了嘉靖朝,士绅们通过 “诡寄”“飞洒” 等手段瞒报田产,实际缴粮不足两百万石,而佃户的私租却涨了三成。那些藏在账本后的猫腻,比玄妙观的香火还要缭绕。
“传赵焕来。” 朱翊钧忽然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李子愣了愣,连忙应声:“奴才这就去!” 他小跑着出殿时,听见身后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 想必陛下又在看那本记满江南士绅产业的牛皮本子了。
半个时辰后,赵焕出现在毓庆宫的丹墀下。他没穿官服,只着一身半旧的湖蓝色长衫,袖口磨得发毛,脚上的皂靴沾着些户部库房的灰尘。接到传召时,他正在核对万历二年的盐引账目,手里还攥着支算筹,指节被硌得通红。
“臣参见陛下。” 他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腰杆挺得笔直。这位年过五旬的户部主事,头发已花白了大半,却像株老松,透着股经霜不凋的韧劲。
朱翊钧看着他沾满墨迹的指尖 —— 那是常年翻账册留下的印记,比任何官印都更能证明他的勤勉。“赵大人起来吧。” 他指了指案旁的矮凳,“赐茶。”
赵焕谢了恩,却没敢坐实,只虚虚地沾了沾凳面。他知道陛下深夜传召,定是有要紧事,而且多半与江南有关 —— 这些日子,他总在库房里翻找苏州府的旧账,动静想必传到了御前。
“陛下,要查漕运?” 他试探着开口。去年冬天,漕运总督以 “河道结冰” 为由拖延运粮,后来被查出是与江南粮商勾结,倒卖了三千石官粮,至今还有些尾巴没清干净。
朱翊钧却从袖袋里摸出枚黄铜腰牌,扔在赵焕面前的矮几上。腰牌正面刻着 “奉旨巡查” 四个字,背面是朵简化的祥云纹,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 这是太祖年间流传下来的信物,持牌者可直接面见地方官,不受三司辖制。
“去苏州。”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腰牌上,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太湖,“查‘一条鞭法’的实情。别听士绅怎么说,去问织户、佃农 —— 他们怎么缴税,缴得苦不苦,新法推行后,日子是松快了,还是更紧巴了。”
赵焕拿起腰牌,入手沉甸甸的。黄铜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瞬间明白了陛下的用意。这不是普通的巡查,是要他去撕开江南士绅的伪装,从最底层的百姓嘴里,掏出那些被香火和银票掩盖的真相。
“臣…… 臣遵旨。”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在户部待了二十多年,他见过太多士绅勾结官吏、盘剥百姓的龌龊事,却总因位卑言轻,无力改变。如今陛下委以重任,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苏州。
朱翊钧看着他眼里的光,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他没选错人。赵焕虽是寒门出身,却在户部摸爬滚打多年,既懂钱粮,又知民间疾苦,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握着江南士绅瞒报赋税的铁证 —— 那些账本,足够让顾存仁之流坐立难安。
“记住,” 朱翊钧的语气陡然加重,“万事小心。顾存仁在苏州经营多年,眼线比玄妙观的香火还密。若遇危险,不必恋战,持此腰牌可直接调动当地卫所的士兵。”
赵焕将腰牌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臣定不辱使命!”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臣整理的苏州府历年赋税账册抄本,陛下或许用得上。”
朱翊钧接过油纸包,掂量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就是他要的棋子 —— 不张扬,却扎实,像江南的稻田,默默积蓄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三日后的清晨,苏州码头上雾气弥漫。赵焕混在一群南来北往的商人里,穿着件粗布短褂,头上戴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行囊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本《商贾要术》—— 这是小李子特意找来的,让他装作去江南收账的山西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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