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风是带着刀子来的。
朱翊钧站在天坛的棂星门下,雪花被狂风卷着,像无数细小的冰碴子,打在脸上生疼。他穿着那件十二章纹的祭服,明黄的底色在皑皑白雪中格外刺眼,却丝毫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祭服的袖口很宽,寒风顺着缝隙往里钻,冻得他指尖发僵,连握着祭文的手都有些打颤。
“万岁爷,要不奴才给您加件披风?” 小李子在他身后小声请示,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这孩子今天穿了件厚厚的棉袍,脸蛋冻得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却还是不忘时时关注着朱翊钧的动静。
朱翊钧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小李子的肩膀,落在前方百官肃立的背影上。
天坛的石板路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排列,身着朝服,头戴乌纱帽,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排排精心栽种的松柏。他们的朝服颜色各异,绯红、石青、深绿,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幅色彩浓烈的画。
可朱翊钧却觉得,这幅画少了点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背影,首辅张居正的绯色蟒袍格外醒目,他站在最前面,身姿挺拔,仿佛风雪都绕着他走;次辅吕调阳站在他身侧,微微佝偻着背,像是不胜寒意;冯保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藏青色蟒袍,站在文官队列的末尾,时不时抬手拢一拢被风吹乱的袍角。
他们都很 “恭敬”,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东张西望,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可朱翊钧看得真切,他们的眼神,大多时候都在瞟向不远处那把空置的龙椅,而不是他这个站在寒风中的小皇帝。
“他们拜的是这把椅子。”
朱翊钧突然低声对小李子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吞没。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祭文的边角被他攥出了褶皱。
小李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出手去捂他的嘴,手心的温度烫得朱翊钧一缩。“万岁爷小声!”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瞪得溜圆,“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朱翊钧拨开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掉脑袋?在这天坛之上,在这祭天的大典上,还有什么比说真话更危险的?
他想起去年冬至,他还只是个躲在李太后身后的孩童,看着父皇在天坛上祭天,那时的百官,眼神里虽然也有敬畏,却更多的是对皇权的臣服。可现在,他成了这祭天仪式的主角,那些眼神里的敬畏,却变成了打量和算计。
“你看,” 朱翊钧用下巴指了指张居正的背影,“张先生看似在闭目养神,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盯着那把龙椅。他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坐在上面,哪怕只是代朕处理政务。”
小李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张居正那挺直的脊梁,没看出任何异样,却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万岁爷说得是。”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太吓人了。
朱翊钧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指着冯保的方向:“冯伴伴呢,他看似恭敬,其实一直在数着台阶,盘算着怎么才能爬得更高。他以为朕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他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朕都看在眼里。”
风雪更大了,吹得祭旗哗啦啦作响,像是在为他的话伴奏。朱翊钧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稚气,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锐利。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可他不在乎,在这风雪漫天的天坛上,他只想说点真话。
“还有那些御史,” 他继续说,目光扫过那些身着青袍的言官,“他们昨天还在朝堂上慷慨激昂,说要为百姓请命,可现在,他们连看都不敢看朕一眼。他们怕什么?怕朕让他们去查通州的流民?怕朕让他们去管宣府的边军?”
小李子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万岁爷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净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就在这时,赞礼官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吉时到,请陛下登坛祭天!”
朱翊钧闭上嘴,不再说话。他整理了一下祭服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向着圜丘坛走去。每一步踩在积雪的台阶上,都发出沉重的咯吱声,像是在叩问着什么。
小李子赶紧跟上去,心里暗暗祈祷,今天的祭天仪式能顺顺利利的,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圜丘坛是用汉白玉砌成的,共有三层,每层都有九级台阶。朱翊钧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雪花落在他的旒冠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白,像给那顶象征着皇权的帽子,戴了一顶小小的雪帽。
坛顶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圆形的青石板,叫做 “天心石”。按照祖制,皇帝要站在天心石上,宣读祭文,祈求上天保佑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朱翊钧站在天心石上,环顾四周。风雪中,百官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排列整齐。天坛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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