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驶入山区,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松柏的木质冷香、岩石的粗粝气息,还有一种雨后泥土的清新与各种草木混合的、难以名状的复杂味道。那不再是单纯的谷物或花果香气,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野性、带着山林生命力的气息。
犟爷显然对这新环境充满好奇。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嫌弃或迷恋某种单一味道,而是竖起耳朵,转动鼻子,像个初入宝库的探险家,努力分辨着风中每一种细微的气味:这是松针的清香,那是某种野花的甜腻,那边还有菌类的土腥,以及远处飘来的、类似熬煮草药的清苦微甘……它的神情时而困惑,时而恍然,时而警惕,时而陶醉,变化多端,滑稽有趣。
林辰也感到神清气爽。山间空气纯净,身上最后一点疲惫似乎都被洗涤一空。放眼望去,群山苍翠,云雾缭绕,山路蜿蜒,偶见采药人背着竹篓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好一处世外灵山。”林辰赞叹,“这气息中草木繁盛,药香隐现,想必山中多奇花异草。”
前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山谷豁然开朗。一片依山傍水的开阔地上,屋舍俨然,青石铺路,许多房檐下挂着成串的草药正在晾晒。谷口一块天然巨石上,以遒劲笔力刻着“药王谷”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百草归元,仁心济世”。
“原来是‘药王谷’。”林辰恍然。这里想必是以医药闻名,难怪气息如此独特。
入得谷来,空气中那股混合草木与药香的气息愈发浓郁。街道两旁店铺多是药铺、医馆,兼有一些售卖山货、简单吃食的摊子。药铺门口伙计正用铡刀切药,或用小碾研磨药粉,药香扑鼻。许多行人面色红润,步履稳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犟爷对这浓烈的药味显然有些适应不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但它很快又被几家小吃摊飘出的、用草药炖煮的山鸡、野菌汤的香气吸引了。那香气中混合了肉类的鲜香与草药的甘醇,形成一种奇特的诱人味道。它忍不住凑到一家汤锅边,伸长脖子去嗅,被热气熏得眯起眼,却又舍不得离开。
林辰笑着将它拉回身边,寻了家干净的小饭铺坐下,点了两碗招牌的“茯苓鸡汤面”和几个草药馒头。鸡汤清亮,面条筋道,带着茯苓特有的淡淡土腥甘味,却意外地鲜美。草药馒头松软,带着微微的甜香。犟爷也分得一大碗面和半个馒头,它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立刻被那独特的味道征服,埋头苦吃。
饭铺里食客不少,许多人都在议论着谷中即将举行的“百草宴”。
“……听说今年‘百草宴’由‘杏林堂’和‘百草轩’联办,各家都要拿出看家本领,用最好的草药食材制作药膳,还要评比‘药膳之王’呢!”
“‘杏林堂’的孙老堂主和‘百草轩’的华老轩主,那可是咱们药王谷的泰山北斗,斗了大半辈子医术药道,这次联手办宴,真是难得。”
“联手?我看是较劲吧!两家都憋着劲儿要在宴上压对方一头呢!听说‘杏林堂’得了一株百年‘血灵芝’,‘百草轩’则挖到了一块罕见的‘地髓玉膏’,都要用在压轴大菜上!”
林辰听着,心中了然。这药王谷的“江湖”,果然也与“药”和“膳”分不开。
饭后,林辰带着犟爷信步走向谷中广场。广场上已搭建起一座高大的竹木台子,装饰着松枝、药草和彩绸,台上悬挂着“百草归元宴”的横幅。台下人头攒动,许多药铺、医馆、甚至个人药师都在忙碌地准备着自家的药膳展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与食物混合烹煮的奇异香气,有的清雅,有的浓烈,有的甜香,有的甘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既好奇又有些敬畏的复杂味道。
犟爷此刻像掉进了气味的迷宫,彻底晕了头。它不停地打着喷嚏,甩着脑袋,试图从这成千上万种混合气味中理出头绪。它对某些清甜的药膳香气表现出兴趣,对某些过于苦涩或刺鼻的气味则敬而远之。它甚至试图用鼻子去“分析”一锅正在熬煮的、颜色诡异的药汤,被那浓烈的怪味呛得倒退三步,连连干呕,逗得旁边几个药师哈哈大笑。
林辰的目光则被台上一处争执吸引。只见两位老者正在争论。一位身穿青色布袍,面容清癯,须发花白,正是“杏林堂”的孙老堂主;另一位身着褐色短褂,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是“百草轩”的华老轩主。
孙老堂主指着面前一锅乳白色的汤羹道:“华老哥,你这‘地髓玉膏炖雪蛤’,虽用了‘地髓玉膏’这等天材地宝,但雪蛤性寒,玉膏偏凉,又加了过多冰糖调和,虽则甜美,却过于阴柔滋腻,恐伤脾胃阳气,尤其不适合年老体虚者多食。药膳之道,首重阴阳平衡,因人制宜,岂能一味堆砌珍品?”
华老轩主不以为然:“孙老弟,你那是老黄历了!‘地髓玉膏’乃大地精华,最能补益先天元气,雪蛤润肺养阴,冰糖调和诸味,正是相得益彰。你那‘血灵芝烩山珍’,血灵芝大补气血,却性烈如火,配以诸多山珍,虽则鲜美,却燥热无比,年轻人吃了尚可,体弱者虚不受补,反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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