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夜市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咳嗽撕裂。
乔家野蜷缩在铁皮货箱后,喉咙如裹砂纸的锉刀反复拉锯,连吞咽都成了酷刑。
冷汗浸透背心,他哆嗦着翻开皱巴巴的记事本,借手机微光重读那条短信:
“乔哥,我是王婷。手链昨晚自己亮了。他说对不起——这次,我听见了。”
字句平静,却像钢针一根根钉入脊椎。
窗外残月被乌云半掩,投下斑驳影子,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窥视着他这个被推上祭坛的小贩。
不是他许的愿。系统界面清清楚楚显示“3/3”,额度未动。
可结果……真的成了。
那个女孩卑微到只敢梦中奢求一句道歉的执念,竟被某个未知之物以他的名义悄然实现。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代偿性实现”没有边界、没有规则,像一场无声蔓延的瘟疫,正在吞噬他对现实的最后一丝掌控感。
他猛地抬头望向摊角——
那只仿唐三彩小马俑泛着病态苍白,油亮马尾已成灰白死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宛如无数微缩掌印,又似有饥饿之物囚于内壁,无声拍打,渴求更多祭献。
它的底座边缘甚至渗出了一层极淡的湿痕,像是陶瓷内部开始分泌某种不属于物质世界的液体。
有人正用他的名“还愿”。
而他这个正主,却被蒙在鼓里,像个笑话。
乔家野眼神一凛,合上记事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指甲缝里残留着昨夜拆解手链时蹭上的铜锈,那颜色和血迹太过相似,让他心头一阵发紧。
天未亮,高青拖着沉重设备箱赶到。
她不废话,利落取出老式胶片扫描仪,接上笔记本电脑。
晨风掀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眉间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她在一次民俗调查中留下的印记,当时她说:“有些真相,不该由活人看见。”
“三个月来所有‘灰影’照片,我都带来了。”她语气冷静,手指飞快导入底片,按时间轴排列。
屏幕蓝光映照着她沉静的脸,如同一座正在启动的古老仪器。
一张张高精度图像放大,诡异灰印逐一标记。
规律浮现:每当他完成一次“许愿”,二十四小时内,摊位五十米内必现新灰印。
“春姨灶台边洗碗池、老王烧烤断腿长椅、公厕外避雨棚铁柱……”她滑动屏幕,“都是人停留久、情绪低落处。”
乔家野凑近,瞳孔骤缩。
他忽然注意到,这些地点连起来竟隐约构成一个残缺的符形,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封印阵列,而自己的摊位,恰好位于阵眼位置。
高青声音压低,带着理性崩塌后的嘶哑:“我回访过。失业小伙前天接到面试电话;闹离婚女人昨收前夫寄来的旧相册;独居老人门口多了袋无名补钙奶片……”
“它在模仿你。”她转向他,眸中满是惊骇,“它不挑商品,不问真假,只选最强烈的痛苦,用最粗暴方式回应!”
更可怕的是,这些“实现”毫无逻辑链条可循——没有交易,没有契约,甚至连象征性的交换都不需要。
只要一个念头升起,一点情绪发酵,愿力便自动流转,仿佛整个夜市的地脉已被某种意识编织成网,而他是那根被钉死的中枢神经。
“这不是帮助,”她低声说,“这是喂养。”
话音落,陆阿春端来一碗热粥,放他手边。
瓷碗边缘有一道细微裂痕,像命运刻下的伏笔。
她解锁手机,推至面前——
视频里,消毒柜门拉开,不锈钢锅盖内侧,湿手印回来了!
五指分明,掌心向上,如乞讨承接。
水珠沿着金属曲面缓缓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泽,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液态记忆。
旁贴一张皱巴巴便利贴,歪斜写着:
“谢谢乔哥保我女儿退烧。”
陆阿春咬唇发颤:“小野,我没求过你……但昨夜女儿高烧,我实在没法,心里就念了句‘要是乔哥能管管就好了’。”
一句话,让乔家野血液冻结。
非他激活系统,非他售出商品,连谎言都不需。
“乔哥”这名字本身,已成可连接的许愿接口!
他低头看着那碗粥,热气氤氲中,仿佛看见无数张面孔在蒸汽里浮现——哭泣的母亲、绝望的丈夫、孤独的老人……他们的目光穿透雾气,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声地索取答案。
三人沉默窒息。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在胸口。
远处传来野猫翻垃圾桶的窸窣声,竟也像是某种低语的应和。
急促拐杖声破夜而来,陈劳几乎是闯进来,脸色铁青,满头冷汗。
他拄着的枣木拐杖顶端包着铜皮,据说是祖上传下的辟邪物,此刻却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
“出大事了!”
他甩出一卷泛黄拓本,指着朱砂圈注:“《祀名典·卷三:众忆成形》!‘名立则形聚,供盛则力生。无主之愿,归于执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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