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的雾气还没散尽，苏州河畔一处废弃的仓库里，丁陌与苏念卿再次接头。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变的味道，偶有老鼠窸窣跑过，更添几分阴森。
苏念卿今天的神色比往日更凝重几分。她将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推给丁陌，低声道：“这是上次的报酬，另外……站长要见你。”
丁陌接过包，手指在粗糙的帆布上轻轻摩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见面？这不符合安全规程。”
“特殊情况。”苏念卿的声音压得更低，“站长说，事关重大，必须当面交代。明晚八点，外白渡桥下第三根桥墩。”
丁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外白渡桥是日军重点布防区域，桥下视野开阔，根本不适合秘密接头。这分明是个陷阱——要么是杜月峰要对他下手，要么就是要进行最严酷的忠诚度测试。
“知道了。”丁陌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答应一个普通的约会。
苏念卿忍不住追问：“你会去吗？”
丁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帆布包背在肩上，转身融入仓库的阴影中：“告诉站长，我会准时到。”
回到领事馆，丁陌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外白渡桥的轮廓。夕阳的余晖洒在桥面上，像是镀了一层血。他知道，这次见面凶多吉少，但若是不去，就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
深夜，他取出那枚随身携带的鹅卵石，在掌心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要通过杜月峰的考验，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傍晚七点半，化好妆的丁陌提前来到外白渡桥附近。他没有直接走向桥墩，而是在附近的巷弄间穿行，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果然，在桥头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他发现了反光的望远镜镜片；在对岸的仓库窗口，有人影晃动。
杜月峰布下了天罗地网。
七点五十分，丁陌整了整衣领，坦然走向第三根桥墩。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至少有四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八点整，杜月峰准时出现。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衫，戴着礼帽，看起来像个寻常商人，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影子，久仰了。”杜月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站长亲自召见，不知有何指示？”丁陌不卑不亢地问道。
杜月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掏出手枪，抵在丁陌的腰间：“别动。告诉我，你为谁工作？”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丁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我为军统工作，站长。”
“证明给我看。”杜月峰的枪口又往前顶了顶，“明天晚上，武藤一郎会在虹口饭店参加一个宴会。我要你当场刺杀他。”
丁陌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且不说武藤身边的安保严密，单是在公开场合刺杀日军高官，就等同于自寻死路。这分明是要逼他现出原形。
“站长，”丁陌的声音依然稳定，“刺杀武藤并不难，但这样会断送我在日军内部经营多年的位置。我认为，留着这个位置，对组织的价值更大。”
“哦？”杜月峰冷笑一声，“那你觉得，什么任务才配得上你的价值？”
丁陌迎着杜月峰审视的目光，缓缓说道：“三天后，有一批重要军火要从码头运往前线。我可以提供详细的运输路线和守卫配置。这个情报，应该比一个武藤的人头更有价值。”
黑暗中，丁陌能感觉到杜月峰的枪口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反应让他确信，杜月峰根本不在乎武藤的死活，刚才的刺杀命令纯粹是个试探。
“很好。”杜月峰终于收起了手枪，“那就用这份情报来证明你的忠诚。记住，如果情报有误，或者你耍什么花样......”
后面的话杜月峰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回到住所，丁陌立刻开始筹划。他既要给杜月峰一份真实可靠的情报，又要确保这份情报不会对红党造成伤害。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把握。
深夜，他再次潜入武藤的梦境。这次他格外小心，只是引导武藤思考军火运输的安保细节，而没有直接获取情报。通过这种方式，他拼凑出了运输路线和守卫配置，但故意模糊了几个细节。
第二天，他将这份经过处理的情报交给了苏念卿。同时，他通过另一条渠道，将完整的情报和杜月峰的试探都告知了红党方面。
三天后，军统按照丁陌提供的情报发动了袭击。由于几个细节的不详，袭击虽然造成了一定损失，但并未完全成功。而红党方面则因为提前得到完整情报，并没有人员进入交火区域。
这个结果让杜月峰陷入了沉思。从表面上看，“影子”确实提供了真实情报，但情报的瑕疵又让人心生疑虑。这正符合一个忠诚但又谨慎的特工形象——既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又不会因为情报过于完美而引人怀疑。
“继续观察。”杜月峰对秘书说，“不过，可以适当给他一些信任了。”
此时的丁陌，正站在领事馆的档案室里整理文件。窗外阳光明媚，他的心情却格外沉重。他知道，自己刚刚通过了一场生死考验，但杜月峰的怀疑不会就此打消。在这场忠诚与背叛的游戏中，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一步都不能走错。
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鹅卵石，眼神坚定而深邃。前方的路还很长，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内心那份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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