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压京,午后风色沉沉,宫城角楼的铜铃在风口里轻作微响。左都御史胡坤立在廊下,衣袍被风吹得微扬,心下郁结——自家儿子胡伦死于狄青刀下,反被包龙图三番五次查问,将本应置狄青于死地的案子断得明明白白,使自己反无从下口。今日狄青又因是狄太后内侄,恩宠日隆,官居一品,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声势正盛,胡坤越想越觉胸间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孙秀自旁道中来,与胡坤并肩乘车,缓缓往庞太师府去。车辘声压在石板上,愈显两人心中烦躁。二人入府,刚坐榻未定,庞太师便抬起眼来,烛影映着他灰白眉角,声音低沉:“二位不必忧急。狄青虽贵为一品,毕竟年轻。老夫已有一计,可教他插翅难飞。”
孙秀忙俯身道:“岳父大人,此事还望详示。”
庞洪捻须片刻,缓缓道:“杨宗保连日上本,催取征衣。三十万军衣已在京中赶制,十五日后起运。老夫打算保奏狄青为正解官,石玉那畜生——也另荐为副解官。解送军衣,万里险途,稍有不慎,即是送命之地。届时二人既落吾掌,自有法度处置。”
孙秀尚未开口,胡坤已忍不住冷声道:“然解送军衣,途经驿站,皆是官道,如何凭此断他性命?”
庞洪哂笑,眼光阴冷:“贤婿有所不知。仁安县王登先有数行书来,说金亭驿舍中多有妖魅伤人。县丞乃我门下。老夫修书一封,付他照计而行。他二人到了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胡坤眉头紧皱:“石玉斩过白蟒怪蛇,狄青降得龙马,他们于妖异岂会畏惧?倘计不成,如何是好?”
庞洪拍案,冷意更深:“此计不成,还有第二处。潼关马应龙,此人乃我家丁保升的心腹。老夫写信一封,他见信如见老夫,自当照计行事。狄、石二人,一在仁安、一在潼关,总有一处成他死地。二位以为如何?”
孙秀与胡坤对望一眼,只觉此谋狠辣周密,不禁暗喜齐声道:“此计大妙!”
三人随即散去。
次日早朝,金殿丹墀之上,庞太师前出一步,拱手启奏:
“三十万军衣俱已制成,惟缺良将押解。臣反复观望班列,未见其人,惟狄王亲、石郡马二人武勇兼具,可保此行无虞。臣愿以二人解送军衣。”
仁宗赵桢在龙案后略一沉吟,即下旨:“依卿所奏。”
不多时,狄青与石玉奉召抵殿。殿中香烟缭绕,金柱微晃,二人再拜,仁宗赵桢赐平身,缓声道:
“边关催取军衣,所用急迫。三十万军衣既成,惟缺解官。庞卿保荐:狄表弟为正解官,石郡马为副解官。二卿意下如何?”
狄青闻言,心头一凛:此事多半是庞洪暗设的死局。
然而转念间,胸中英气激荡:“若我今日推辞,他人岂不指我胆怯?且押解军衣,何足畏惧?我有现月龙驹,千里半月可达,又有何惧?”
遂拜奏:“臣受国恩深重,敢不领命?”
仁宗赵桢又看向石玉:“石卿意如何?”
石玉见狄青已请命,只得随之跪道:“国家军务,不敢推辞。”
仁宗赵桢叹息一声,语意微有暗示:“解送军衣,律有期限。一月之内若不能抵边,一日误期,打军根二十;两日误期,以铁环穿耳;三日不至,随到随斩。此军法无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元帅执法甚严,即朕亲至,亦难为之求情。二卿若不愿前往,朕可另派。”
言词外似平稳,实则言外之意让狄青勿上此局。
狄青却心无退意,只道:“臣愿守期限,如违误,甘受军律。”
仁宗赵桢见他执意,面色淡淡,只得点首:“既如此,传兵部,挑三千精兵押运军衣。”
狄青立于殿中,忽忆及张忠、李义二人犹在狱中,心中隐隐不安。此番远赴边关,若能携二人同行,既不负结义之情,亦可多一臂助。遂再拜奏道:“臣启陛下。臣未遇之时,与张忠、李义同饮误伤胡伦,包待制已辨此事皆出误会,二人发狱听审。二人武艺超绝,结义之时以性命相许。今途途万里,伏乞陛下开恩,赦二人随臣同行,以备不虞。”
仁宗赵桢念及二人原无大罪,便应道:“准奏。命包拯细加审明。”
旨意既下,朝廷散班。
狄青自金阶辞出,回至署中,天已近暮。院中梧桐被寒风吹得瑟瑟作响,檐下铜风铃轻叩,声意微涩。他心中明知此差多半是庞洪暗设,但面上仍如平常,坐下未久,忽有内役来禀:“石郡马在外求见。”
狄青闻言,立起身,亲自推开中门迎入。两人年纪相近,皆是少年豪雄,又将同赴边塞,此番相见,情意更深。入堂分宾主坐定,尚未饮茶,石玉已低声道:“狄哥哥,我看庞洪举荐吾二人押解军衣,断非好心。此去路远,须得从长计议。”
石玉年长狄青三岁,本应称兄,但因狄青是太后亲侄,地位尊贵,朝中皆以“少兄”相称。此刻他虽语带忧虑,眼中却仍隐隐透着一股倔强的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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