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诸将闻言皆变色。陶三春放下酒盏,眉宇渐紧:“刘小姐此言是说我军误入敌计?”
刘金定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神色不改:“恕我直言,军中主帅忘了《九变篇》一言:‘智者之虑,必杂于害。杂于利而多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明智的将帅,在见利时也须思其害。寿州关城虽易取,却是死地。若能谨记‘望城莫入’,便不会叫圣上受困七年。兵贵诡道,非在蛮勇。”
她语气淡然,却句句如刀。赵美容原本含笑的脸色,渐渐泛红。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轻敲。她知道刘金定说得没错。当年领军入寿州之人,正是她的丈夫,高怀德。
帐中气氛微凝。陶三春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举杯一饮,目中反添几分敬意:“好一句‘兵者诡道’!有胆有识,不愧女中英豪。”
她又问:“既然你懂兵,可知‘为将者’应具何道?”
刘金定应声道:“为将者,先知五才,后识十过,并明三略六韬。”
“何为五才?”
“智、仁、信、勇、忠。”刘金定朗声道,“智者思虑周密,不惑于乱;仁者以众为怀,不忍滥杀;信者令出如山,言而必行;勇者一心赴敌,不惧生死;忠者无二志,始终不渝。五者兼备,方为良将。”
陶三春的眼神渐渐明亮,手指在桌上轻叩:“那十过呢?”
“十过者:不准军中妄言,不准营内私谈,不准擅离防地,不准倚势行奸,不准聚赌戏酒,不准令行不从,不准欺压百姓,不准讹诈钱财,不准兵扰民宅,不准马践庄田。违者皆斩。”
帐内众将听得暗暗点头。
“那三略六韬呢?”陶三春问。
刘金定不慌不忙,娓娓而谈:“三略者,一略天,不识天时者不为将;二略地,不知地利者不为将;三略人,不晓人心者不为将。六韬:一曰龙韬,知君德而辅之;二曰虎韬,行先锋以安营立寨;三曰豹韬,军阵严明,不许临阵退缩;四曰杰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曰英韬,坚守军律,犯令必诛;六曰雄韬,堂堂之阵,奇正相生,见强者生擒之,方为大将。”
她一口气说完,语声清亮,铿锵有力,帐外风声都似为之一顿。
陶三春听得拍案而起,面上流露出由衷的惊叹。
“好一个刘小姐!有识有胆,有谋有文!你说的句句在理。既然如此,你可知南唐困我圣上七年,为何圣上仍能安然无恙?”
刘金定微微一笑:“寿州弹丸之地,南唐以二十万兵围之,城中军民同心守御,能渡饥荒七载,全赖圣上天命所佑。有人言飞鼠盗粮,不过是谣言。依我看,寿州之民无饥色,必有暗藏粮仓。昔年南唐元帅刘仁瞻守寿州,便在地底建密仓。圣上洪福齐天,又得民心辅之,百姓不叛,士卒不惧。民心即天意,天意佑我主,方能七年不倒。”
帐内一片静寂,唯有火光映得每个人神色明暗交错。陶三春神色一变,忽然长揖到底,正色道:“刘小姐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真有大将之才。陶三春自愧不如,愿让兵权于你,在麾下听令,共破南唐,救我圣上!”
刘金定连忙起身回礼,语带谦让:“元帅言重。金定不过学艺出山,方才所言,皆师训旧闻,浅识肤谈,岂敢居首。”
陶三春再三相让,刘金定始终不受。赵美容笑着圆场:“刘小姐初到军中,还不熟诸将事务。暂由陶元帅领兵。等到了寿州,再由圣上亲点,不迟。”
陶三春点头:“此言有理。”
众人议定,气氛才缓。
灯光柔和,刘金定却心神不宁。她低头抿了一口酒,指尖轻抚杯沿,眉间暗锁。她想到:到寿州后,能否见到高君保?他是否还记得那场双锁山的姻缘?
赵美容望着她的神色,心中微动。她温声问:“刘小姐,可有心事?”
刘金定连忙收敛神色,摇头一笑:“没有,公主。”
赵美容轻叹一声,柔声道:“你瞒不过我。眼中藏忧,必有未尽之言。”
刘金定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离家已久,心中牵挂山寨父兄,难免忧思。”
赵美容抹去眼角的泪,语气凄然:“好孝顺的闺女啊。离家之后还牵挂父兄老人。可叹哀家命薄,生了个逆子,不听母训,背我而去,音讯全无,恐是凶多吉少……”
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肩头微颤。
刘金定心头一酸,连忙劝慰:“老人家别伤心。高少爷背母离家,不是叛逆,而是为国尽忠。小女子听闻,他已安然无恙,如今正在寿州前线。”
赵美容泪光一顿,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刘小姐……你认识君保?”
这话一出,刘金定怔了一下,心口猛地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面上登时飞起一片红霞,声音都低了:“哦……那日偶然听人提起。”
赵美容的目光带着试探,又问:“你见过我儿吗?”
刘金定的指尖绞着衣角,半晌才轻声道:“见过一面。那日他路过双锁山,口渴讨水……我恰巧在山下。只是萍水相逢,未曾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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