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写字楼出来后,陈砚舟没有立刻打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走。办公室灯闪的瞬间让他想起竞标会结束时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就像感应器红灯,明明亮过却又迅速熄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走到公交站台时,他习惯性地把手机倒扣在长椅上,屏幕朝下。
他刚从写字楼出来,一路走得很慢,像是要把那些掌声、眼神和没说出口的话全都甩在身后。车来了,他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肩包搁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拉链头。
这动作他自己都没察觉,但确实是从竞标会结束就开始了——每次心神不稳的时候,他就想摸点实在的东西。
公交车晃了三站,他下车,穿过校门时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十七分。食堂该是人最多的时候。
果然,一进门就是喧闹声、餐盘碰撞声和某个男生在角落里大声背英语四级单词的声音。陈砚舟打了份青菜豆腐饭,端着盘子往常坐的靠窗位置走,还没坐下,林悦已经坐在那儿了。
她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手里翻着一本薄册子,封面印着几行小字,像是自己打印的。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落在他肩上的包,又移到脸上,轻轻点了下头。
“你回来了。”
“嗯。”他在对面坐下,筷子挑了挑米饭,“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周强说的。”她合上册子,推过来,“他说你在会议室把吴振海气得手都破了,还非说那是茶杯太脆。”
陈砚舟低头一看,是本诗集,扉页写着一行字:“致清醒的规则制定者”。
他抬眼:“这标题有点过。”
“不过。”她摇头,“那天你说‘让每个参与者看到自己的未来’,我查了资料,发现这句话被三家媒体引用了,连我们系主任都在课上提了一嘴。”
“那他应该提你。”陈砚舟夹了口豆腐,“是你先说梭罗会给小木屋装声控灯的。”
林悦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可我没上新闻。”
两人安静吃饭。窗外梧桐树叶子正往下飘,一片接一片,落在窗台上,又被风吹走。食堂广播突然放起一首老歌,音质有点糊,但调子还能听清。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
周强冲了进来,工装裤沾着机油,挥着合同喊:“签了!”
“砚哥!林姐!”他嗓门大得半个食堂都转头,“签了!强子汽修正式成综合体指定维保单位!我爸当场拍板买新设备!”
他把合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一跳。
林悦吓了一跳,捂住杯子:“你这是要把油印子蹭到我诗集上?”
“哎哟对不起!”周强赶紧缩手,咧嘴笑,“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吗,这次合作直接给我们厂带了三年订单!我爸说以后要开连锁,名字都想好了——‘强子汽修·江川大学战略合作伙伴’!”
陈砚舟看着合同,末尾盖着红章,日期是今天上午十点。
“你这么快就跑来学校?”
“当然!”周强一屁股坐下,“这事必须当面告诉你!不然多没诚意?再说了,你可是帮我从搬砖转型成企业家的男人!”
“你本来也不是搬砖的。”
“差不多!”他拍拍胸脯,“我现在每天睁眼就想两件事:怎么提升客户满意度,怎么设计会员积分制。”
林悦挑眉:“你还搞积分?”
“必须的!”周强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自制表格,“消费满五百送一次免费胎压检测,介绍朋友来洗车能换代金券,我还打算搞个‘车主故事墙’,让客户写用车趣事,点赞最高的免单一个月!”
他听着,默默从包里抽出笔记本,用蓝笔翻开一页,记下:“周强——积分体系雏形,可复制至综合体商户联盟。”
林悦瞥见,低声笑:“你又开始收集素材了?”
“不是收集。”他收起本子,“是确认落地效果。”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赵宇。
按了接听,还没开口,那边就嚷了起来:“兄弟!市政府文化广场项目组刚开会,点名要你参与方案评审!他们看过综合体竞标资料,说你的动态业态模型‘有前瞻性’!”
陈砚舟没说话。
赵宇继续:“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接新活,但这个机会真不小,背后牵着三个区的文旅规划,预算翻倍不止!而且……”他顿了顿,“我已经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陈砚舟轻轻按下静音键,电话还在通,但声音被掐住了。
他望着窗外。一片梧桐叶卡在窗缝,半边在外,半边在内,风推它,它不动。
林悦看着他:“你不回他?”
“现在回,他会说得更多。”陈砚舟把手机屏幕朝下放,“让他等一会儿。”
周强凑过来:“赵总这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啊,以前他可从来不替人扛事。”
“所以他现在语气才怪。”陈砚舟低声道,“以前他喊我‘兄弟’,是为了让我少要钱;现在喊我‘兄弟’,是怕我多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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