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书局的热闹与江云舟的慷慨陈词,是寒门与胡族力量开始凝聚、破土而出的一个鲜明缩影。他们不再甘于被排斥在权力和知识的核心圈之外,开始主动争取话语权和上升通道。然而,在这股新生力量展现出勃勃生机的同时,旧有势力的反扑也来得迅猛而激烈,如同被惊扰的蜂巢。
几乎就在江云舟于西市点燃寒门学子心中希望之火的同一时刻,皇城之内,尚书省那间素以简朴严谨着称的值房里,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关乎国本的战争,正在冰冷的砖石和沉重的案牍间上演。
值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气氛剑拔弩张。太原王氏的族长王澄,这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平日里在朝堂上总是道貌岸然、引经据典的老臣,此刻却因极致的愤怒而面色涨红如猪肝,往日的从容气度荡然无存。他将厚厚一叠由家族讼师精心炮制的诉状,狠狠摔在王猛面前那张堆满卷宗的公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青瓷笔架嗡嗡作响,险些倾倒。
“王尚书!你麾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子江云舟,是何等的狂妄无知,胆大包天!”王澄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竟敢、竟敢以漕运司丞之卑职,越权重判我侄儿王诠强占民田一案!将那片临近水源、足有百亩的膏腴良田,强行判还给了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刁民!他可知……他可知那处田产,乃是武皇帝(指后赵石虎)在位时,念我先祖于乱世中保全乡梓之功,特旨赏赐给我王氏的!有当年御赐田契为证,铁券丹书!此乃皇恩浩荡,岂容他一个幸进小人、区区漕运微吏肆意践踏、妄加评判?!”
王猛端坐于案后,青衫整洁如新,神色平静如水,并未因王澄这失态的暴怒而有丝毫动容。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将被王澄摔乱的案卷、笔墨一一整理抚平,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寻常的事务。然后,他才抬起眼皮,目光淡然地看向因愤怒而胸口剧烈起伏的王澄,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王公,且请稍安勿躁。令侄王诠强占民田一案,本官已详细查阅过全部卷宗,并派人暗中核实。您口口声声所说的‘民田’,据本官所知,其上居住耕作的,乃是三户当年追随武皇帝征战四方,因伤致残,解甲归田的老卒。他们用伤残之躯,在那点贫瘠薄田上挣扎求生,赖以糊口,缴纳赋税,从未懈怠。令侄所为,无异于夺这些为国流血者口中之食,断其生路。”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观察着王澄脸上细微的变化,见其眼神略有闪烁,气势不似方才那般嚣张,才继续缓缓说道,同时不慌不忙地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卷白色的、质地粗糙的绢布,动作轻柔地、如同展开一件易碎的古董般,将其轻轻展开:“至于武皇帝御赐之说……年代久远,世事变迁,契文真伪,尚需有司会同史官详加核查,方可定论。不过,王公可知,那三户被夺去田产、无处申告的伤残老兵,得知朝廷有青天,悲愤交加,已联名上书,并……”
王猛将手中那卷白绢完全展开,只见上面用暗红色的、已然发黑干涸的血字,歪歪扭扭却又力透绢背地写满了他们的冤屈与控诉,字字泣血!而在诉状的末尾,赫然是几个模糊不清的、用残缺的断指用力按下的血指印!触目惊心,仿佛能听到老卒们绝望的呐喊!
“……并用这断指血书,恳求本官,将他们的冤情,直呈御前,请陛下圣裁。”王猛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千钧重锤,狠狠敲在王澄和他身后那些世家代表官员的心头,“王公,您看,我们是先将这血书之事,以及老卒们当年战功履历,辩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是继续讨论那年代久远、真伪难辨的‘御赐田契’?”
王澄看着那卷刺目的血书,尤其是那几个残缺狰狞的血指印,仿佛看到了老卒们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眼中喷射着愤怒与绝望火焰的眼神,他的气势瞬间一滞,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要强辩,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学辞藻在如此赤裸裸的血泪事实面前,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几个世家代表官员,也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甚至有些慌乱的神色,原先同仇敌忾的气势顿时消散大半。
值房内的争吵尚未有最终结果,来自北疆幽州的又一则紧急消息,如同另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就波澜暗涌的朝局深潭,激起了更大的漩涡。
慕容翰在幽州协助刺史卢玦清查被各级将领、豪强侵占的军田时,面对复杂局面,采取了一项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惊世骇俗的措施:他将部分因连年战乱失去主要壮劳力、田地荒芜濒临破产的段部鲜卑遗族,与同样在战火中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汉民遗孤,混合编组,共同授田,组成新的生产与行政单位,称之为“胡汉义屯”!要求他们同耕共织,互助合作,赋税共担,利益共享,并由官府派遣吏员指导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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