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清晰地、有力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士兵的耳中,甚至压过了远处的喊杀声。那些举起火把的羌兵,动作不由得僵住了,脸上露出了剧烈的挣扎之色,眼神在疯狂与良知之间摇摆。他们或许不懂太多深奥的大道理,但苻坚话语中关于“生命”、“秩序”和“后世骂名”的最朴素呼唤,以及眼前魏军确实与他们想象中凶神恶煞不同的行为,深深地触动了他们内心最后的一丝理智和人性。
姚弋仲被苻坚这番义正辞严、直指本心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他脸色涨红如同猪肝,猛地举起战刀,恼羞成怒地就要劈向苻坚:“你……你找死!朕先成全你!”
“保护公子!”苻坚身边的氐人亲卫立刻毫不犹豫地上前,用身体挡在他身前,刀锋相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溅五步的时刻——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精准无比的箭雨破空而来!目标并非人群,而是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射向了那些手持火把的羌兵的手腕和火把本身!
惨叫声中,火把纷纷脱手落地,火星四溅,却未能引燃近在咫尺的书堆!
周威和吕光,率领着精锐的锐士营,终于杀透了重重阻碍,如同神兵天降,及时赶到了!
“姚弋仲!你的末日到了!放下兵器,可免一死!”周威声如洪钟,战刀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指被团团围住、已成瓮中之鳖的姚弋仲。
吕光也大声喊道,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回荡:“羌族的兄弟们!姚弋仲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已遭天弃!不要再为他卖命了!放下武器,冉天王仁德,说话算数,必会宽宥尔等!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大势已去,主将已被如林的枪矛团团围住,插翅难飞,再加上苻坚方才那震聋发聩的话语和吕光的现身劝降,残存的羌兵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斗志,纷纷面色灰败地丢弃兵器,哐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放下了沉重的负担,跪地投降。
姚弋仲环顾四周,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名浑身浴血、眼神绝望的死忠亲兵,已被如铜墙铁壁般的魏军精锐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他看看一脸决然、仿佛瞬间长大了十岁的苻坚,又看看杀气腾腾、胜利在望的周威和吕光,最后目光落在那些险些被焚、如今在晨曦微光中安然无恙的典籍上,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怨恨与绝望的哀嚎。
他知道,他彻底失败了。不仅输了战争,更输了人心,输了道义,输掉了一切。
“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他猛地举起战刀,却不是冲向近在咫尺的敌人,而是回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血光迸现!如同一道凄艳的红色喷泉!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雄踞一方的羌族首领,最终以一种极端而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充满矛盾、挣扎与野心的一生,倒在了他试图焚毁的、象征着文明的典籍之前,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也为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充满争议的句号。
苻坚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这惨烈的一幕,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周威和吕光也默然片刻,随即下令清理战场,肃清残敌,稳定秩序。
姚弋仲的覆灭,标志着长安城内有组织的抵抗基本结束。零星的、无望的战斗仍在某些角落继续,但大局已定,帝国的曙光,已然降临。
苻坚蹲下身,默默地将手中那几卷抢救出来的、带着体温的竹简,小心地、郑重地放回那堆积如山的书堆之中,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他站起身,望向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但喊杀声已渐趋平息、被晨曦笼罩的长安城,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释然,有对过去的告别,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与一丝隐隐的、无法言说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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