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勒住马,与同样停下脚步的冉闵并肩而立,一同沉默地眺望着那座承载了太多历史记忆与未来希望的千年古都。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壮丽的血红与金黄,余晖如同给长安巨大的城郭镀上了一层悲壮而凝重的光边,仿佛在为这座古城即将到来的命运进行最后的渲染。两人的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倒映在波光粼粼的灞水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如同历史的剪影。
“景略,你看这长安,”冉闵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了历史感慨、雄心壮志与沉重责任的复杂情绪,“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十三朝古都王气所在,曾几何时,万国来朝,冠盖云集,文明鼎盛!然而百年胡尘,竟使这华夏正朔之地,沦为豺狼盘踞之所,文明蒙尘,百姓倒悬,令人扼腕。朕,必要亲手将这华夏正朔,重定于此!让这汉家旌旗,再次高高飘扬于这长安城头!让这片土地,重归王化!”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历史的担当。
王猛的目光掠过长安那巍峨而沉默的城墙,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砖石,感受到其内涌动的暗流、恐慌、猜忌、绝望以及或许尚存的一丝对未来的渴望。他沉声应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力量:“陛下,天命在魏,人心思汉,此乃大势所趋,非人力可阻。长安虽坚,然其运已衰,其气已竭,内有裂隙可乘,外有王师压境,破城之日,臣相信,当不远矣。臣,愿为陛下前驱,竭尽所能,毕其功于此役!不负陛下重托,不负关中厚望!”
冉闵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轻轻一夹马腹,他胯下那匹神骏的、通体如墨的黑龙驹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嘶鸣,开始迈步踏上横跨灞水的、由舟船连接的浮桥。王猛紧随其后。
庞大的魏军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流,开始依次渡过灞水。无数双军靴和马蹄踏在临时搭建的浮桥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仿佛战鼓在敲响。一座座新的营盘,如同雨后森林般,在长安城东的广阔原野上迅速蔓延、立起,栅栏、壕沟、望楼、帐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构建着一个庞大的、充满攻击性的战争基地。战争的阴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都要低沉地、实实在在地笼罩在这座千年古都的上空,压抑得让城头守军喘不过气。但这一次,这阴云带来的,不仅仅是毁灭的恐惧,更蕴含着破而后立、涅盘新生、文明复兴的希望与阵痛。
王猛驻马于西岸新建的中军大营辕门之外,最后回望了一眼东方来的方向,那里是邺城,是故乡,也是出发的地方。然后,他便毅然将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的长安城。他知道,他人生中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一场战役,即将在这座城下展开。这不仅是一场决定国运的军事征服,更是他践行“关中亚父”巨大责任与历史使命的起点,是检验他智慧、勇气与担当的试金石。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神锐利而专注,心中再无一丝杂念,只剩下那座雄伟的、沉默的城池,以及城池之后,那片等待着他去抚平创伤、去重建秩序、去开创未来的、广袤而深沉的关中大地。
西望长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而此刻,这条漫漫长路,终于抵达了最关键的、决定性的节点。未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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