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轩钱管事的利诱风波,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重归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百草阁的日常依旧,辨识药材,接待客人,记账盘库。周掌柜待陈寻一如往昔,甚至偶尔会与他探讨一些冷僻药材的习性,言谈间多了几分真正的亲近与提点。陈寻心照不宣,更加勤勉地投入工作,将那份知遇之恩,回报于点滴细致之中。
然而,他内心的紧迫感却与日俱增。钱管事那双看似带笑实则冰冷的眼睛,黑狼离去时怨毒的回眸,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在这流云坊市,乃至整个修真界,没有实力,连选择“安稳”的资格都是一种奢侈。
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眼力精准、沉默寡言的鉴药徒。到了夜晚,小院的防护阵法升起,他便全心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世界里。
那日受青木老人笔记启发,初步尝试“青木诀意”成功,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不再满足于仅仅从院中几株普通花草身上汲取那微乎其微的木灵气息。他开始将目标投向百草阁内那些蕴含灵气的药材——当然,并非直接汲取其药力,那与损毁无异,而是尝试在周掌柜允许的范围内,近距离感知、共鸣它们自然散逸出的、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
处理一捆“十年生灯心草”时,他会指尖轻抚过草叶,闭目凝神,感受那如同萤火般温和跃动的木灵之光,引导自身真气与之同频呼吸,捕捉那丝丝缕缕的精纯气息。整理一批新到的“雾隐花”时,他会调整自身真气属性,模拟其蕴含的水木相生之意,尝试与花瓣上凝结的细微水灵之气建立联系。
这个过程远比直接从天地间汲取驳杂灵气来得缓慢,也更为耗费心神。如同一个初学垂钓的稚子,需要有极大的耐心,放下焦躁,将心神化作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抛向目标,等待那微不可察的“上钩”瞬间。
失败是常态。十次尝试,往往有八九次一无所获,或是感应过于微弱,难以捕捉。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常常让他结束修炼时头痛欲裂,面色苍白。
但他没有放弃。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那一丝远比炼化驳杂灵气更为精纯、更易吸收的木灵气息融入丹田时带来的充实与舒畅感,都让他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这不仅仅是量的积累,更是质的提纯,是对自身真气的一种淬炼。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种与草木深度共鸣的修炼方式,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神魂,让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绵长。这或许就是青木老人所说的“共生”带来的额外益处。
这一夜,月华皎洁,清辉遍洒小院。
陈寻盘膝坐在院中,并未刻意运转周天。他面前摆放着三株周掌柜白日里赐下的、有些灵气流失的“清心草”。这类品相稍次的灵草,通常会被研磨成粉,制作低阶符墨或熏香。周掌柜知其钻研药性,便大方地给了他。
陈寻没有浪费。他双手虚按于清心草上方,长青诀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意念却已沉入一种空灵的状态。他不再去“捕捉”,而是彻底“敞开”自身,将自身想象成一块渴望甘霖的土壤,一缕需要依附的藤蔓。
他回忆着清心草喜阴凉、好湿润的习性,回忆着它叶片上那独特的、能宁神静气的纹路,回忆着它被采摘前,生长在溪边石缝中,沐浴月华、吸收水露的姿态…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富有某种自然的韵律,周身气息与掌下三株清心草散发出的微弱波动,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渐渐地,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株原本因采摘日久而略显萎蔫的清心草,叶片竟在月华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挺括,色泽也鲜润了几分。而与此同时,丝丝缕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精纯的淡绿色灵气光点,如同受到无形母体的召唤,纷纷从草叶中飘逸而出,不再是陈寻去“汲取”,而是它们主动地、欢欣地融入他虚按的掌心,沿着经脉汇入丹田。
这一次,灵气的涌入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一股温和却持续的小溪!丹田内的长青诀真气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壮大、凝练,并且带上了一丝清心草特有的宁神静气之意,运转起来愈发圆融顺畅。
陈寻心中无悲无喜,保持着那种玄妙的共鸣状态,引导着这股精纯的木灵气息运转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灵气被炼化,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青光一闪而逝,清澈而深邃。他仔细内视丹田,脸上不禁露出了惊喜之色。
就这么一次深度修炼,效果竟堪比过去三五日苦功!而且真气精纯度提升明显,那丝宁神之意盘旋其中,让他感觉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稳固。
“这才是真正的‘青木诀意’…”陈寻喃喃自语,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尝试,还是带着“取”的念头,落了下乘。唯有真正放下自我,与草木共情,理解它们的“生”,融入它们的“息”,才能引动这种近乎“反哺”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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