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之道中,行逆天之事……是天道自留变数,是那遁去的一……”
通天站在原地,口中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着青玄最后那几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蕴含着奇特道韵的烙印,深深砸入他那原本以“斩破一切”为核的剑心之中,激起层层叠叠、前所未有的思想浪潮。
他周身那原本因激动而隐隐勃发、欲要斩破一切阻碍的凌厉剑意,此刻非但没有因为这番看似“妥协”的言论而受挫,反而如同百炼精钢遇到了神异的天火淬炼,开始发生一种内在的、本质性的变化。那冲霄的锋芒缓缓收敛,不再是肆无忌惮地张扬与外放,而是逐渐内敛,沉入他道体的最深处,如同星河倒卷入渊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孕育着更加磅礴、更加深沉、也更加难以测度的力量。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了他道心深处最后的一丝迷茫与孤执,随之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找到“道之真谛”的激动与狂喜!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截”道,是纯粹的“逆”,是打破一切束缚,是向那至高无上、冰冷无情的天道规则发起的决绝挑战!他以此为傲,以此为道基,剑锋所指,便是要斩开所有看似不可逾越的藩篱。这固然给了他无匹的勇气与力量,却也无形中在他与这方天地、与那冥冥大道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近乎对立的鸿沟,让他时而会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孤身对抗整个世界的沉重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
然而,青玄却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近乎“道”的视角,为他点破了一层更深的玄机!他的“逆”,并非是与整个天道为敌的莽撞,他的“截”,并非是完全的悖逆!恰恰相反,他的道,或许正是那天道为了维持自身“活力”、防止世界陷入“死寂”而主动预留的、不可或缺的“变数”本身!他是执剑之人,但他所行之事,在更高的层面上,竟是天道宏大运转中默许甚至需要的一环!
这并非否定他的抗争,而是将他的抗争,纳入了一个更加恢弘、更加和谐的体系之中!他不再是孤独的叛逆者,而是成为了维系天地“生机”与“平衡”的关键执掌者之一!他的剑,斩破的不是天道,而是可能导向僵化与寂灭的“定数死结”;他截取的生机,不仅是赋予众生,也是在为这方天地注入延续与演化的活力!
这种认知的转变,带来的不是道心的削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升华与稳固!他的道基,仿佛从一块坚硬的孤石,融入了整片雄浑的山脉,获得了更加深厚、更加宏大的支撑!前路豁然开朗,不再仅仅是充满对抗与荆棘的险途,更是一条承载着特殊使命、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的康庄大道!
“妙!妙啊!妙不可言!”
通天猛地抬起头,原本锁住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此刻爆发出如同经过无尽混沌气流洗涤后、愈发璀璨纯粹的剑光!他看向青玄的目光,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激赏、发自内心的认同,以及一种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独行许久,终于遇到引路明灯般的庆幸与喜悦!之前那仅有的一丝因身份、跟脚而产生的无形隔阂,在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大道共鸣的、毫无间隙的亲近感!
“道友!青玄道友!”通天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昂,带着金石般的颤音,“真乃吾之知己!旷世知己!汝此言,如混沌开天第一道霹雳,照亮吾之前路!令吾茅塞顿开,眼前豁然开朗,仿佛窥见了大道尽头更加壮丽的风景!原来……原来吾之‘截’道,并非孤军奋战,竟有如此深意,能与这方天地有如此玄妙的共生之缘!”
他性情本就真挚如火,爱憎分明,此刻心中欢喜激动,更是毫不掩饰,手舞足蹈,若非身处紫霄宫,只怕要立刻拉着青玄浮一大白,或是寻一处开阔地,尽情演练一番那蕴含了新悟的剑道!他只觉青玄这番点拨,其价值,远超道祖所传的任何精妙法门,是真正为他指明了道途方向的无价之宝!
激动之余,通天收敛了些许外放的情绪,但目光中的郑重与敬佩却愈发浓烈。他后退半步,竟是朝着青玄,郑重地拱手一礼,语气沉凝而真诚:“道友之见识,对大道本质洞察之深刻,通天……心服口服!佩服之至!”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毫不作伪的遗憾与感慨,叹息道:“唉!若早能遇见道友,得以时常坐而论道,相互印证,吾何至于独自一人在此道上摸索蹒跚这许多岁月!空耗光阴,未能早闻大道真谛!当真是……相见恨晚!恨不能早元会相识!”
这一声“相见恨晚”,情真意切,道尽了他此刻心中所有的激动、认同与遗憾,重逾千钧!
青玄立于原地,坦然受了通天这一礼。他亦能清晰地感受到通天那纯粹而炽烈的情感,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交际、直指本心的率真与气魄。与这般人物交往,无需勾心斗角,只需以诚相待,以道相交。他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真正的欣赏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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