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逐渐平息的厮杀声与敌人气急败坏的呼喝，身前是茫茫戈壁与渐沉的暮色。林晚秋与两名伤势较轻的亲兵半扶半架着几乎脱力的萧景渊，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直至确认暂时甩开了追兵，才在一处荒草丛生的土坡后，发现了一座半坍塌的废弃烽燧。
“将军，林司制，快进去歇息！”亲兵警惕地环顾四周，迅速清理开入口处的蛛网与杂物。
烽燧内部狭小而阴暗，充斥着尘土与霉菌的气息，残破的箭垛透进几缕惨淡的星光，勉强能视物。将萧景渊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墙角后，一名亲兵立刻出去警戒，另一名则忙着寻找可否生火及汲水的工具。
萧景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紧闭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左臂上的飞刀虽已被他在途中咬牙拔出，但伤口皮肉外翻，血流虽缓却未止，看起来狰狞可怖。失血过多与内力透支，已让他到了强弩之末。
林晚秋顾不得自己浑身的狼狈与疲惫，跪坐在他身侧，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他的伤势。只看一眼，她的心便沉了下去。伤口极深，若不止血清理，极易引发溃烂甚至更严重的后果。在这缺医少药的荒郊野外，一旦感染，便是生死攸关。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意识有些模糊的萧景渊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男女之别而泛起的那丝羞涩与慌乱。此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镇北将军，她也不是什么宫廷女官，他们只是两个从尸山血海中侥幸逃脱、需要相互扶持才能活下去的人。
“得罪了，将军。”她低语一声，不再犹豫。先是解开了自己之前匆忙扎紧的、已被血浸透的布条，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裙最后相对干净的中衣下摆，撕成数条备用。
没有清水，她只得将之前携带、仅剩不多的少量饮水倒在干净的布条上，小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沙。她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但每一次触碰，依然能感觉到萧景渊肌肉瞬间的紧绷和压抑的闷哼。
清理完外部，她凑近伤口，借着星光仔细查看是否有断裂的布缕或异物残留。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眉，却眼神专注，没有丝毫退缩。
“可能会很疼，忍一下。”她轻声提醒，然后用两根撕扯光滑的细小布条，小心翼翼地去探察和清理伤口深处的污物。
萧景渊倏地睁开眼，幽深的眸子在昏暗中锁定了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少女的额发被汗水和灰尘黏住，脸颊上还蹭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模样堪称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羞涩，只有全神贯注的冷静与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她微凉的手指在他滚烫的伤口边缘动作，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异地安抚着他躁动的神经。
林晚秋能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但她强迫自己忽略，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上的动作。清理、再次用饮水冲洗（这几乎是他们最后的一点饮用水）、然后将最后一块较大的干净布料折叠覆盖在伤口上，用布条重新紧紧包扎起来，打上一个牢固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抬起头，正对上萧景渊复杂难辨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有痛楚，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暂时只能这样处理。”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和药物，否则伤口恐会恶化。”
萧景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不怕？”
怕？林晚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面对如此可怖的伤口和鲜血。她垂下眼帘，轻轻摇头：“怕，但更怕将军有事。”若非他为她挡下那一刀，此刻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她了。
这句话她说得平静，却带着千钧分量，重重砸在萧景渊的心上。
他沉默片刻，移开目光，望向烽燧破损处透进来的那方狭窄星空，不再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默默运功调息，试图恢复一丝气力。
林晚秋也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抱紧双膝，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外面是未知的危险，身边是重伤的将军，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然而，在这荒凉破败的废弃烽燧内，一种基于生死与共而萌生的奇特信任与依赖，正在悄然扎根。他们刚刚一起闯过了鬼门关，而接下来的路，或许还需要继续并肩走下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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