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辽地的风冽，那漠北的风就是狂。
自李固快马从长安出发，至今已近半年。
虽战事进展顺利，可依然迁延日久。
初冬降临，风雪一阵紧似一阵。
对唐军来说，这就像是催命符，一天紧过一天。
去岁李固敢硬顶着白毛风持续作战，那是因为有辽南数个不冻港的强力支撑，鸭绿水、辽水等大江的中下游也还能勉强通船，巨量物资源源不断泛海而来。
精心鞣制的各色动物皮毛大衣、皮帽抵抗寒风，无限供应的龙涎（鲸鱼油）涂抹皮肤，还有大量肉食补充蛋白质。
更夸张的是从琼州用飞剪接力运来的五指山绿橙，用陶瓮装着、高岭土泥封口，其鲜嫩多汁，富含维生素，虽因距离原因只有李固本部能够享用，且每个士卒每日只能吃一小瓣，但也是人生至境。
特别是淮南汉儿每次分到后，无不眼眶湿润，口呼大将军恩德。
可与之相应的，却是数百万贯宝钱的巨额军费。
李固也不完全是自掏腰包。
日本的金银，麻逸、东川、嶲州的超级铜矿正源源不断产生财富。
韦家柜坊凭借超强信用发行大额纸质宝钞并辅以精美金银铜币，就像吸血管一样几乎将整个大唐宗藩体系的上层财富寄生掉了。
周边所有小国的通行货币全成了开元通宝。
从各地挖出的贵金属制造成不能吃不能喝的钱币，然后以此来采购各国的战略物资，甚至中间开采、冶炼、加工等环节的成本，也由当地豪强出资承担。
怪不得后世丑国为了玩金融，甚至将自家实体制造业全部掏空。
真是吸血一时爽，一直吸血一直爽！
可在漠北作战却全然没有了这个条件。
这里虽然也有大河，但如今几乎全部封冻了不说，它们还是全部流向北冰洋的。
就算李固能开挂，搞个北极航线出来，但也要有核动力破冰船才行啊。
简直是天方夜谭。
纯走陆路的补给也是极为艰难。
这年月从剑南转运粮草到长安都要“靡费十之七八”，从辽南到漠北距离更远，且没有发达的官道与驿站系统，能运些兵器甲胄鲸鱼油都是烧高香了。
运粮食！？
辅兵走过来可能自己都不够吃。
李固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打算，此战就没将补给这一项纳入考量。
因此征调士兵时，也是以游牧为主，汉儿只带了万余。
除其本部精锐外，其他也都留在了碛口，由崔旰把守后路。
以战养战才是此次最大的挑战。
剑河大战的消息传来后，李固才狠狠松了口气。
定是李晟三将达成了作战目标，才造成铁勒三部内讧。
葛逻禄这种二五仔他是要赶尽杀绝的，李光弼等人也会在西边守到来年春暖花开才会返回，伊纳勒绝对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而拔悉密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落联盟，面对新一代草原霸主，也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性。
如其所料不错，骨力裴罗绝对不会放任白眉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那漠北大战，就只剩下最后一役了。
李固将已经没有茶味的鲜奶茶喝了下去，还顺带舔了舔水囊边沿。
军中实行绝对平均的配给制。
他这个辽阳郡王最后一小撮茶叶沫子也没了。
接下来就只有无尽的肉、奶甚至羊血，连野菜、野草根也很难吃上。
“附近突厥人手中应该还有些茶砖与提前准备的菜干（夏季腌制或风干处理的野韭菜、野蒜、沙葱等）。”
持续高强度的行军作战已经让许远有些站不起来了，他现在只能虚弱地躺在毯子上，若要出发，必须让人绑在马背。
“不必如此。”
李固摆了摆手：“若是身上有宝钱的可去按照市价购买，或以物易物，如有强行抢夺者，按军法治罪！”
他转头温声道：“令威你再坚持一下，再打一仗咱们就回家。”
“咳咳~~”
许远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某又不是前汉郭奉孝，征个突厥还不至于丢了姓命。”
李固咧咧嘴：“那最好了。”
大唐士人与前汉一样，文武分野不强。
不过汉末之时，奢靡腐化荒诞之风甚烈。
郭嘉年纪轻轻便纵欲无度，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千里奔袭乌桓自是要了老命。
但许远可不一样，虽不至于能跟猛将相比，可体魄也是日日熬炼的，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你猜骨力裴罗现在在哪里？”
李固抬头望北，皱眉问道。
这关乎接下来的生死成败，许远立刻正襟危坐。
“臣下以为，大王将白眉丢出去这一招甚是高明，骨力裴罗必要先除之而后快！”
他停顿一下，继续沉吟道：“反观我方却是最安全的，回纥人向来忠于大唐，如今其虽有霸主之实却无霸主之名，更不敢对我军兵戈相向，定是要将白眉杀死后穿首长安，将生米煮成熟饭，逼着朝廷对其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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