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里,她的每一味药都来自亲手采摘、炮制,她的每一次诊治都直面最真实的病痛。她知道王大娘家有几口人,知道李老汉的腿是年轻时打猎落下的旧伤,知道村头那对孤儿寡母靠什么过活。这种与土地、与人深深连结的感觉,是京城那方小小庭院永远给不了的。
“老夫人——”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阿桑和林清轩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开门一看,是村里的年轻后生铁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老夫人,快、快去看看我媳妇!”铁柱急得语无伦次,“她要生了,稳婆说胎位不正,血流个不停……”
阿桑脸色一凝:“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个时辰了!稳婆说怕是不好,让赶紧来请您!”
阿桑二话不说,转身进屋取药箱。林清轩已为她拿来斗笠和外套:“我陪你。”
“你在家等着,”阿桑快速收拾着可能用到的药材和工具,“夜里路黑,你腿脚不便。若有需要,我再让人来叫你。”
她知道林清轩会担心,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背上药箱,她跟着铁柱快步没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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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家离得不近,两人几乎是跑着去的。阿桑年过七旬,体力毕竟不如年轻人,赶到时已气喘吁吁,但她一刻未停,径直进了产房。
房内弥漫着血腥气,产妇的呻吟已很微弱。接生婆张婶满脸是汗,见到阿桑如见救星:“老夫人,孩子一只脚先出来了,卡着出不来,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啊!”
阿桑迅速净手,上前检查。情况确实危急,产妇失血过多,意识已开始模糊。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这种情形她并非第一次遇到。
“热水,越多越好。”阿桑冷静吩咐,“铁柱,去我家找老爷,取我药箱最底层那个红色瓷瓶,快!”
铁柱飞奔而去。阿桑一边为产妇施针止血,一边轻声安抚:“孩子,别怕,跟着我的指引呼吸……对,慢慢来,留着力气……”
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产妇的呼吸渐渐规律了些。阿桑手法娴熟地调整胎位,那是她从一本古医书上学来、又在实践中反复摸索的方法。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漫长如年。
当铁柱拿着红瓷瓶冲回来时,阿桑已满手是血,但神情专注如初。她接过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用温水化开,小心喂入产妇口中。
“这是我用三七、当归、人参等十几种药材配的保命丹,”她对张婶解释,“希望能吊住她的元气。”
不知是针灸起了效,还是药丸真的神奇,产妇的出血渐渐缓了下来。阿桑抓住时机,配合着宫缩的节奏,一点点将胎儿调整、引导……
“头出来了!”张婶惊喜地叫道。
一刻钟后,一声微弱的啼哭划破了紧张的气氛。是个男孩,虽然瘦小,但四肢健全。阿桑将孩子交给张婶处理,自己继续为产妇止血、清理。
直到确认产妇情况稳定,她才长长舒了口气,退到外间。此时已是子夜,她浑身汗湿,双手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体力的极度透支。
铁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夫人救命之恩,我铁柱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阿桑扶起他:“别说这些,快去看看你媳妇和孩子。产妇身子虚,这几日要好生照料,我明日再来看看。”
她收拾好药箱,婉拒了铁柱要送她的好意,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夜色深沉,山路崎岖,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照亮前方一小片路面,也照亮路旁夜放的野花。
远远地,她看见自家院门口挂着一盏灯。灯光下,林清轩披着外衣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阿桑心中一暖,加快脚步。
“怎么站在外面等,夜深露重。”她走近了,轻声责怪。
林清轩接过她的药箱,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不放心。情况如何?”
“母子平安。”阿桑简略说了经过,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斗只是寻常出诊。
林清轩却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回到屋里,他早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阿桑洗漱更衣后,坐在桌前,林清轩为她端来一直温着的红枣粥。
“趁热喝。”他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阿桑慢慢喝着粥,忽然笑了:“我想起生念桑的时候。”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在京城,林清轩刚升任户部侍郎,府中仆从如云。她生产时,请的是最有名的稳婆,候着的是最好的大夫,林清轩却依然在产房外焦急踱步,一夜未眠。
后来他们离京,一路南下,在山村落脚。那时她已年近四十,却意外怀了第二胎。生产时正值寒冬,村里唯一的稳婆去邻村帮忙未归,是林清轩咬着牙,照着医书上的图示为她接生。
那孩子没保住,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就去了。阿桑大出血,几乎跟着孩子一起走。是林清轩冒雪上山采药,在山中迷路一天一夜,回来时手脚都是冻疮,却紧紧攥着能救命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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