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亚冰凉的手指依然死死攥着七鱼的小臂，力道没有半分松懈。
她看着七鱼，金色瞳孔里的困惑如同深海中浓得化不开的、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迷雾。
“七……鱼？”她生涩地、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音节，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理解、颠覆认知的悖论。
七鱼无法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
她的耳鳍极其轻微地高频振动了一下，一种极细微但持续不断、带着不祥意味的低频振动正透过厚重的水体传来，源头来自洞穴之外，来自更上方的海域。
是那些阴魂不散的搜捕船发出的、更加密集和靠近的主动声纳脉冲！
它们像一张正在迅速收拢的死亡之网，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果断地、轻轻挣脱了艾莉西亚紧抓着她手臂的手。
这个动作让艾莉西亚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慌乱和恐惧，仿佛唯一的依靠即将消失。
七鱼没时间安抚，她快速指了一下艾莉西亚尾巴上那道依旧在缓慢渗血的狰狞伤口，又指了指洞穴外面那片杀机四伏的黑暗海水，最后坚定地指向自己来时计划好的撤离方向，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跟我走，立刻！”的手势。
她的眼神充满了急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艾莉西亚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伤口，嘴角无力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自嘲。
她再次抬起眼，目光在那张既陌生又牵扯着灵魂最深处共鸣的脸上停留了漫长的一秒。
外面的危险，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一条用鲜血和冰封换来的认知。
但留在这个洞穴里，也只是坐以待毙，等待被最终发现、拖回实验室的命运。
她深深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吸入一口冰冷的海水，胸腔剧烈起伏，然后，极其轻微、却用尽了所有勇气般，点了一下头。
金色的发丝随着这个动作在水中缓缓飘散开几缕，带着一种凄凉的决绝。
七鱼心中稍定，鱼尾优雅而有力地一摆，率先向洞口滑去。
她将速度控制在艾莉西亚能够勉强跟上的范围，时不时紧张地回头确认。
艾莉西亚的动作明显迟缓而吃力，每一下摆动那受伤的金色鱼尾，伤口处的肌肉和鳞片就发生一阵痛苦的痉挛，渗出的金色血丝也随之增多，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不祥的金色轨迹。
但她死死咬住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唇，硬是一声不吭，用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紧紧跟在七鱼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如同一个倔强而脆弱的影子。
两人鱼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色彩迥异却命运交织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洞穴，重新融入外面那片广阔无垠、危机四伏的黑暗深海中。
七鱼迅速辨别了一下方向，正准备带领艾莉西亚朝着苏婉清事先规划的、一处更深、地形更为复杂险峻的海沟地带潜行，那是预设的备用汇合点之一，或许能暂时避开追兵。
然而，就在她们上方约一百五十米处，一片生长在海底山脉斜坡上的、浓密如森林般的巨型墨色藻林边缘，一个外形酷似深海管虫、长度约三米的“生物”，正静静地悬停在水中。
它的体表覆盖着特殊的柔性材料，颜色和纹理随着背景光线和藻林的阴影微妙变化，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光学迷彩效果，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有头部一个经过精心伪装、仅有硬币大小的复合透镜，偶尔会捕捉到远处微弱的光源，反射出一丝非自然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透镜后方，信号通过一根极其纤细、几乎不可探测的光纤微缆，连接至数十海里外高度机密情报船的船舱内。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脸上带着熬夜疲惫的男人，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主屏幕上显示的、由无人机传回的单调海底景观——除了岩石、泥沙就是一片死寂。
他负责操控数十架这种仿生无人机，在这片被列为重点怀疑区域的海域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十几个小时，一无所获。
上面像疯了一样催促寻找那条逃逸的“金色人鱼”，在他看来简直是大海捞针，不，比捞针还难。
他习惯性地推动操纵杆，无人机不断改变朝向，镜头漫无目的地扫过下方那道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海沟。
就在高分辨率镜头即将掠过海沟底部那片依靠自身发光、显得格外诡异的珊瑚丛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其中一个屏幕中一点极其短暂的、非自然的移动光影。
不是普通鱼群那种杂乱无章的窜动。
职业的敏感让他瞬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下意识地立刻将操纵杆回拉，同时右手飞快地调整控制面板，将镜头焦距迅速推到极限，死死锁定刚才惊鸿一瞥的区域，并启动了图像增强和动态捕捉算法。
几秒钟后，经过算法处理的、更加清晰的画面稳定下来。
幽暗、缺乏光照的海水中，两个修长的身影刚刚从一处岩壁的阴影裂缝中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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