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轩2801里静悄悄的，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白噪音。
过来泡水的七鱼习惯性地反锁了门，踢掉凉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没急着放水，而是走到客厅那个巨大的落地鱼缸前。
鱼缸里养着几株苏婉清留下的水草，还有几条懒洋洋的红绿灯鱼。
七鱼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水面上。
她集中精神，感受着指尖下液体的流动。
慢慢地，以她的指尖为中心，一个小小的漩涡开始形成，起初很不稳定，时断时续。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股微弱的力量。
漩涡渐渐稳定下来，缓缓旋转，带动着几片细小的水草叶片打转。
她能感觉到水流细微的阻力，像在抚摸一团有生命的丝绸。
正当她全神贯注，试图让漩涡转得更快一点时，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清晰的“咔哒”声！
七鱼吓得浑身一激灵，指尖的力量瞬间溃散，那小漩涡“噗”地一下消失无踪，水面恢复平静，只剩下几条鱼受惊地窜开。
她的心脏咚咚狂跳，手忙脚乱地扯过旁边沙发上一件她平时放在这里的薄外套披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正常待着。
门开了。
先进来的是苏婉清。
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衬得她气质更清冷。她手里拎着个小纸袋，像是来取东西的。
但七鱼的目光瞬间就被苏婉清身后跟着的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衣着低调但一眼就能看出质地极好。
他脸色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嘴唇颜色也偏淡，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极其出众的容貌——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利落。
他站在那儿，没什么特别的动作，却自然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沉稳，甚至带着点不经意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正随意地扫过公寓内的陈设，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七鱼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没想到苏婉清会带别人来，尤其是……一个陌生男人。
苏婉清像是没注意到七鱼的紧张，神色如常地走进来，把纸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她侧身，用一贯平淡的语调为两人做了介绍：“七鱼，我学妹，暂时借住这里。”
然后转向那个男人，“司徒靖，我表哥。”
司徒靖……七鱼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听过，不认识。
哪怕是七鱼曾经救过对方，但她确实不认识对方，而且半夜深海里，那被救的人一脸死相，七鱼也没啥印象。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只是含糊地、用尽量压低的声音说了句：“你……你好。”
司徒靖出于基本的社交礼仪，对着七鱼的方向微微颔首，声音温和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你好，打扰了。”
他的目光原本只是礼貌性地扫过七鱼，准备移开。
但就在这一瞥之间，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七鱼低垂的脸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她因为惊慌而匆匆抬起、又迅速躲闪开的那双眼睛上。
那双眼睛……
司徒靖整个人如同被细微的电流击中，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分。他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太像了。
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那种眼神！
清澈得不像话，眼白部分几乎没有杂质，瞳仁在室内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深褐色。
此刻因为受惊，眼睛里蒙着一层明显的水汽，湿漉漉的，带着小动物般的怯意和惊慌，仿佛能一眼看到底，却又因为那点水光，显得有几分不真切的朦胧。
这眼神，与他沉入黑暗冰冷的海底，在意识彻底消失前，最后看到的那双充满关切和惊慌、仿佛在发光救赎了他的眼睛，高度地重合在了一起！
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眼神吗？在这样一个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
司徒靖的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巨震，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维持着那抹礼貌的、浅浅的弧度。
但他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测仪，牢牢锁定了七鱼，不再移开分毫。他开始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孩。
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
个子在女生里算中等偏高，但很瘦，穿着宽大的T恤更显得身形单薄。
皮肤很白，是那种没什么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
头发随意扎着，几缕碎发落在颊边。整体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点过于苍白和怯懦，和他记忆中那个在深海里能托起他、带着强大生命力的模糊身影，似乎有些对不上号。
但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
苏婉清换好拖鞋，径直走向客厅的书架，似乎是在找什么文件，随口问道：“话说表哥，我怎么看你脸变得更白了？没事吧，要不在房间里休息一下？”
司徒靖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苏婉清，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还好，没什么大碍，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话客气，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那个站在鱼缸旁、显得手足无措的女孩身上。
七鱼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盯得她心里发毛。
她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光着的脚趾，指甲因为常泡水，显得有些苍白。
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开始反应过来了，这人不会是自己救的那个人吧？
这个人是苏学姐的表哥？他为什么那样看着自己？难道……不可能！那天晚上那么黑，他应该早就昏迷了才对！
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拼命祈祷苏婉清赶紧找到东西，然后把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男人带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苏婉清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
司徒靖表面平静，内心却已波澜骤起。
这个叫七鱼的女孩，和苏婉清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学妹借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究竟是惊人的巧合，还是他苦苦寻找的答案，就这样突兀地、带着重重谜团，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次意外的到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激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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