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七点，图书馆三楼A讨论室。
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照在中间的长条木桌上。
空气里有旧书和消毒水的味道。
陈昊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蓝黑两色白板笔。
孙倩坐在他对面，身体前倾，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
赵琳安静地坐在旁边，笔记本摊开，手里握着一支荧光笔。
王磊戴着耳机，低头刷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白板。
七鱼坐在靠门的位置，后背微微离开椅背。
她面前摊开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她按照苏婉清教的，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陈昊的鼻梁上，避免直接的眼神接触。
“我们先定个核心论点。”陈昊在白板中央写下“人鱼传说比较”，笔尖划过板面发出吱嘎声。“不同文化里人鱼的形象和象征意义差异很大，但有没有共性？”
“共性肯定是和水有关啊！”孙倩抬起头，语气兴奋，“都是海洋或者河流的化身，或者跟渔业、航行有关。”
“嗯，水是核心元素。”陈昊在“人鱼”旁边画了个圈，写上“水”，然后看向其他人，“还有呢？”
赵琳小声补充：“很多传说里，人鱼都跟歌声、预言或者灾难有关联。”
王磊摘下一边耳机，插了一句：“外貌特征算吗？上半身人，下半身鱼，这个好像全球都差不多。”
陈昊点点头，把这些点都写在白板上。
他转向七鱼：“七鱼，你搜集的文本资料里，有没有发现其他比较普遍的共同点？”
七鱼感觉到目光集中过来，她握了握笔，声音放轻：“有的传说提到……人鱼离开水会虚弱。还有一些，提到他们对盐分有需求。”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复述文献。
“对！这个很重要！”陈昊在“水”旁边又加了“生存依赖/盐分”，“这可以作为一个生理共性的分析角度。”
讨论继续。
陈昊开始构建框架，孙倩不时提出活泼的建议，赵琳补充细节，王磊负责技术性提问。
七鱼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被直接问到或者需要确认时，才简短回应“嗯”或者“是这样”。
她主动提出：“框架定下来后，我可以负责把讨论要点整理成电子文档，最后做PPT。演讲我可能不太行……”
“没问题。”陈昊对她笑了笑，“资料整理和PPT也很关键，辛苦你了。”他的眼神很温和，带着鼓励。
七鱼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点。幕后工作，安全区。
讨论进行到一半，孙倩看着白板上“与海洋共生”那几个字，突然噗嗤一笑，开玩笑说：“哎，你们说，要是真有人鱼，天天泡在海水里，皮肤会不会给泡得发白起皱啊？像我们游泳游久了那样。”
七鱼正低头记笔记，听到这话，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会的，海水其实……”话到嘴边，她猛地刹住。
因为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洗澡时身体浸在温水里的那种舒适感，是那种被水包裹着仿佛能呼吸的奇异滋润感。
她差点就顺着自己的体验说下去。
“嗯？海水其实怎么？”孙倩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她。
七鱼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手攥紧。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被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用手背掩住嘴。
再抬头时，她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沙哑：“……我是说，根据一些北欧的传说，海水对人鱼有滋养作用，离开反而会不适。皮肤起皱……好像是人类才有的情况。”
她迅速把话题引回了文献记载。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孙倩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拍了下桌子，“我看过那个！说人鱼上岸久了会干枯！还是你记得清楚！”
陈昊也看向七鱼，赞许地点点头：“这个细节抓得很好，可以作为对比点。”
七鱼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块，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她悄悄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刚才那一瞬间，太险了。
讨论继续进行，陈昊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七鱼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矿泉水瓶，想喝口水镇定一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塑料瓶身时——
一件极其细微、却让她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桌上，离她手边不远，属于赵琳的那个敞口玻璃杯里，平静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有人碰到桌子，不是声音振动。
那波动，就像是一颗看不见的小石子投入了杯中，漾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七鱼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圈正在迅速平复的涟漪，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非常确定，刚才没有任何外力触碰桌子或水杯。
唯一的变数，就是她伸手去拿水瓶的动作，以及……她内心因险些说错话而掀起的、剧烈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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