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府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林昭新拟的《屯政八策》只差最后一个落款。
可长安来的那匹快马,蹄声如催命的鼓点,将满室的安稳与筹谋踏得粉碎。
火奴冲入堂内,单膝跪地,声音因疾驰而嘶哑:“将军,长安密报!夫人……夫人被御医司的人带走了!”
林昭握着狼毫的手骤然收紧,那杆上好的紫竹狼毫竟应声而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滴浓墨溅出,恰好落在《屯政八策》的末页,如同一块狰狞的伤疤。
“罪名是‘私传军中医方、勾结边军、图谋不轨’,”火奴的声音带着颤抖,“信上说,夫人胎动不安,被拘在太医院西厢……”
林昭缓缓闭上眼。
仅仅三息之间,眼前闪过的却是尸山血海。
是苏晚在睢阳疫区,瘦弱的身影背着沉重的药箱,于腐烂的尸堆中穿行,只为给尚有一丝气息的兵卒喂下一口汤药。
也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高德将自己的战马缰绳塞进他手中,沉声道:“将军走,我断后!”
昔日肯为他断后的袍泽,今日却将刀锋对准了他最柔软的软肋,对准了那个最不会、也最不懂得如何还手的人。
林昭猛然睁眼,眼中已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如千年寒冰般的冷冽。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是平静地转向一旁的陆文远:“文远,将苏晚历年所有医案,全部找出来。”
一夜未眠。
陆文远带着满眼血丝,将一沓沓泛黄的纸张铺在林昭面前。
他指着其中一卷,声音激动:“将军请看,这是‘饥劳汤’的方子!三年前云州大雪,八百戍卒被困山中,濒临冻毙,正是此方,将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又抽出另一份:“还有这个‘避瘟散’,前年河北大疫,十七个屯堡因此方得以保全,无一染病!”
阿豆也从箱底翻出一本破旧的军中记录,正是当年睢阳守军的用药名册。
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与苏晚的手稿医案分毫不差,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林昭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脆弱的纸页,目光深邃如海。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谋逆的罪名。我偏要用这罪名,为她立一座功德碑。”
他看向陆文远,下达了第一道指令:“执笔,编撰《安民药录》。将这三十六州之地,所有她救治过的实录、每一剂药的配比、每一次疫病爆发的走势,全部绘成图册。封面,就题四个字——此药有主。”
长安城,皇宫偏殿。
大太监高德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皮都未抬一下,听着御医令孙奉先的禀报。
孙奉先躬着身,呈上一本奏疏,谄媚道:“高公公,下官已按您的吩咐,将苏氏药方中几味药性相克的可能罗列出来,只要坐实,便是大罪。”
高德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林昭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重情。既然如此,那就用这‘情’字,来斩他的命。”他声音一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去,在太医院设‘毒验台’,昭告宫中,就说要当众验证苏氏药方的毒性。若有任何一个太医服药后中毒,‘以药乱政’的罪名,她就得给咱家背稳了!”
深夜,太医院的药房内,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潜入,正是高德的心腹小顺子。
他奉命前来毁掉煎药的药炉,彻底断了林昭翻盘的可能。
然而,当他摸到炉边,正要动手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小顺子大惊失色,抬头只见几只黑影闪过,那是林昭早就布下的火鸽哨兵。
他心知败露,仓皇逃窜,药炉安然无恙。
第二日天不亮,宫墙的夹道里,发现了小顺子冰冷的尸体。
他用自己的腰带自缢而亡,紧握的右手里,还攥着半片被烧焦的药方残纸。
大朝会。百官肃立,气氛凝重。
林昭一身素色朝服,手捧一本厚厚的图册,昂首步入金銮殿。
他没有走功臣专用的捷径,而是从文臣末列,一步步走到了御前。
“臣,安平郡王林昭,有本奏。”
代宗皇帝面色不豫,显然对这场风波感到厌烦。
高德立于龙椅之侧,眼神如毒蛇般盯着林昭。
林昭并未直接辩解,而是高举手中图册:“此乃《安民药录》,录有苏氏三十六方,救治我大周军民共计一万三千七百余人。今日,臣不请将军作证,不请百姓喊冤,只请一位老太医,当庭煎药,以证清白。”
他话音刚落,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郑元礼便被传召上殿。
郑老颤抖着双手,从侍卫捧着的药材中,熟练地捡出几味,声音苍老而有力:“启禀陛下,此方名为‘饥劳汤’,老朽二十年前在边军时便知其神效。然,此方欲入官药局,却屡屡被拒,只因批复上那‘无主方’三字!”
“无主方”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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