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太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昭已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褐,蹲在地枢阵废井边。
他左手攥着截炭笔,右手拎着根削尖的竹竿,靴底碾过焦土时发出细碎的声响——昨夜他在城墙上看了半宿星象,天刚擦亮就摸来了这里。
校尉!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阿土扛着半袋细沙跑近,脖颈上的汗顺着喉结往下淌,您要的沙,从汾河边筛的,细得能过筛子眼儿。
林昭头也不回,竹竿地戳进井里。
井深约两丈,前日火攻时烧剩的焦炭混着碎砖往下掉,砸在他脚边溅起几点火星。扶我下去。他把炭笔往腰间一别,单手扣住井壁凸起的砖棱。
阿土赶紧蹲下来,用宽厚的脊背顶住他的脚:底下还呛得很,您戴着这个。递过来块浸了水的布巾。
井底的空气混着焦木与火油的酸臭,林昭扯下布巾捂在口鼻上。
借着头顶漏下的天光,他看见地道四壁还挂着未烧尽的火油,像黑色的泪痕。
竹竿在地上划拉两下,突然卡住了——挑起块半焦的木板,上面还粘着凝固的血痂。
果然。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道的坡度。
前日七根火柱炸营时,有两处地道的火焰没烧到尽头,他昨夜翻了周先生留下的地脉手札,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刻摸着砖缝里的焦痕,终于看清:坡度偏了半寸。他轻声自语,炭笔在墙上画了道线,火随坡走,坡不正,火就像瘸腿的马,跑不远。
头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阿土的脑袋探进来:校尉,李大帅来了!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灰,刚爬出井,就见李光弼立在五步外。
这位河东节度使的玄色官靴上沾着焦土,腰间的横刀没佩刀鞘——显然是从演武场直接赶过来的。林校尉好兴致。李光弼目光扫过井底,眉峰微蹙,崔乾佑退了三十里,太原城防图我让人重绘了三遍,你这是...
林昭把半块烧剩的火油炭递过去:大帅看这炭。炭块表面焦黑,内里却泛着暗红,前日地道里的火,有三处没烧透。
叛军退,是因为没见过地火炸营,只当是天谴;可等他们回过味儿来,必定要查个究竟。他蹲下身,用细沙在地上撒出地道走向,我让人测了坡度,主脉岔口高了半指,火油流不到头,下次再用这法子,就是送火药给叛军当柴烧。
段崇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块叛军的箭头:周先生去年就说过,地脉之法需三代地师传承,你才学了半年...
我学的不是地师的法。林昭打断他,手指在沙地上重重一划,周先生教我看土性,赵铁教我支木梁,阿土教我听地响——地火不是靠天,是靠人。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大帅,我要重测所有主脉的进深、坡度、接点,绘一本《地脉实测图》。
往后不管是炸营还是藏兵,地道该怎么走,火油该怎么流,全由这图说了算。
李光弼盯着沙地上的图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这小子,倒真把地脉当刀使了。他拍了拍林昭的肩,要什么人、什么物,直说。
阿土。林昭转头看向始终垂手立着的聋勇,从今日起,你带着地网震哨队,每条地道你用掌测震,用指划痕,记准了。阿土用力点头,指节捏得咔咔响。
还有老马。林昭又道,让他把驴车腾出来,装测绘用的绳尺、泥斗。
段崇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口气:我让断云队抽十个人给你打帮手。
日头移到中天时,林昭带着阿土和两个小兵钻进了西线废弃的支道。
地道里霉味刺鼻,头顶的木梁有些已经朽了,踩上去吱呀作响。
阿土突然蹲下来,掌心贴住地面,耳朵几乎要贴上去。
三息后,他猛地抬头,用手比了个的手势——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有三个人靠近。
林昭眼睛一亮。
崔乾佑退军后,他就猜叛军会派细作来探地道,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陈七。他轻声唤道,跟在身后的断云队什长立刻摸出短刀,带十个人去塌口残垣埋伏,别出声,等我信号。
三更时分,月光像层霜铺在废井边。
五个叛军裹着黑布,猫着腰摸过来。
带头的举着火折子照了照井口,刚要往下探,突然地底传来闷响——像是千万人同时挥镐,又像是闷雷滚过深潭。
鬼...鬼兵!一个叛军腿一软,踉跄着栽进焦坑。的一声,暗桩穿透他的大腿,血溅在焦土上,像朵开败的花。
其余人连滚带爬往回跑,火把掉在地上,把半片荒草烧着了。
崔乾佑的帅帐里,烛火被拍得乱晃。
他攥着探马的报信,指节发白:万兵地底动?突然掀翻案几,青铜酒樽砸在地上,掘!
给我掘穿三十丈!
我倒要看看,是地底下藏着天兵,还是林昭那小子在耍花样!
两日后,叛军的探坑挖到了三十丈。
崔乾佑踩着新翻的土走过去,坑里只有焦木、断砖,连具活人的尸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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