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大酒店”的后厨走廊里,常年飘荡着五种味道:酸菜鱼的酸、糖醋里脊的甜、苦瓜酿肉的苦、剁椒鱼头的辣、以及韩祖奶奶杀鱼时溅到墙上的咸腥。
碧华觉得,自己在酒店的这大半年,把这五种滋味尝了个遍。
一、酸:那双贴满膏药的手
碧华的手,成了酒店一景。
右手腕贴的是活血化瘀膏,因为端托盘端到腱鞘炎复发;左手虎口贴的是消炎止痛贴,因为有一次接热汤锅没戴手套,烫掉一层皮;手指关节上还缠着风湿膏——酒店后厨湿气重,她这双操劳半生的手最先抗议。
每天上班前,碧华都要进行长达十分钟的“贴膏药仪式”。宿舍里常年弥漫着一股中药混着薄荷的怪味,姑娘们戏称这是“碧华牌香薰”。
“碧华姐,您这手都能开药铺了。”小玲一边帮她撕膏药背胶一边说。
“开什么药铺,”碧华疼得龇牙咧嘴,“这要能卖钱,我早发财了。”
最绝的是有次婚宴,碧华端着一盆滚烫的西湖牛肉羹,手腕突然抽筋。她咬牙稳住,汤汁在盆里晃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愣是没洒出一滴。送到备餐台时,接手的服务员看见她惨白的脸,吓坏了:“碧华姐,您没事吧?”
“没事,”碧华挤出笑容,“就是手有自己的想法,想提前下班。”
从那以后,她端热汤时,旁边总会跟着个人“护驾”。有时是安安,有时是小玲,有时甚至是韩祖奶奶——老太太拎着把菜刀跟在后面,美其名曰“保驾护航”,实际上谁看了都腿软。
二、甜:那顿“散伙饭”
十二月底,发工资了。碧华捏着薄薄的信封,心里盘算:舍长补贴两百,全勤奖一百,加上底薪一千八,总共两千一。这是她半年来拿得最多的一次。
安安也领了工资,一千九。小姑娘把信封藏在内衣口袋里,说是“要感受钱贴着心跳的感觉”。
“妈,咱搓一顿去?”安安眼睛亮晶晶的,“把宿舍的姐妹都叫上,我请客!”
碧华想了想,摇头:“你那点钱,留着交学费。妈请。”
她列了个名单:宿舍十二个姑娘,加上韩祖奶奶,加上前厅对她们不错的刘主管,再加上……两个人。
第一个是甄处生。名字奇怪,人长得倒周正,在酒店隔壁的美容美发店当洗头小哥。上个月安安网购的东西寄到酒店,前台不肯代收,是甄处生主动说“放我们店吧,我帮你收”。一来二去,加了微信,偶尔聊几句。
第二个是许渤。后厨新来的配菜工,比安安大两岁,看安安的眼神像看橱窗里的蛋糕,又馋又不敢伸手。有次安安搬米袋,他抢着帮忙,差点把腰闪了。
碧华邀请两人的理由很充分:甄处生帮过忙,要感谢;许渤是同事,要团结。
但安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妈,您是不是在搞什么选妃大戏?”
“瞎说什么。”碧华拍她一下,“就是吃顿饭。”
饭局定在酒店斜对面的川菜馆。十二个姑娘加四个“外人”,拼了三张桌子。碧华点了水煮鱼、毛血旺、辣子鸡——全是硬菜,辣得人涕泪横流的那种。
韩祖奶奶看着一桌子红彤彤,很满意:“这才对味!在酒店天天吃员工餐,嘴里都淡出鸟了!”
甄处生和许渤被安排在碧华左右。左边是西装革履的甄处生——他特意换了身衣服,头发抹得锃亮;右边是穿着工装的许渤——他是下班直接来的,身上还沾着葱花沫。
开局很和谐。大家抢着涮毛肚,抢着捞鸭血,抢到最后差点打起来。碧华像个大家长,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倒饮料,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安安说:“甄哥,谢谢你上次帮我收快递。”
许渤筷子停了。
甄处生微笑:“举手之劳。你买的什么?那么大个箱子。”
“给妈买的按摩仪,她手腕老疼。”
“真孝顺。”甄处生给碧华盛了碗汤,“阿姨,您多喝点,这个滋补。”
许渤见状,夹了块最大的鱼肚子肉,放进安安碗里:“安安,你太瘦了,多吃点。”
安安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哭笑不得。
接下来半小时,碧华目睹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甄处生给碧华倒茶,许渤就给安安盛饭;
甄处生讲笑话逗大家笑,许渤就表演单手开瓶盖(差点把瓶盖崩到韩祖奶奶脸上);
甄处生说“最近学了点按摩手法,可以帮阿姨按按手腕”,许渤立马说“我明天就去找中医馆学针灸”!
碧华低头吃菜,假装没看见。但心里明镜似的:这俩小子,一个心思细腻会来事,一个实诚憨厚肯下力,都不是坏人。可安安还小,这些事,得慢慢看。
散场时,碧华叫了辆出租车,把甄处生和许渤塞进后座,对司机说:“师傅,这俩孩子喝多了,麻烦送他们回家。”
两人同时抗议:“阿姨,我没喝多!”
“喝了!”碧华板起脸,“我说喝了就喝了。回家好好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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