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一,食品厂后勤部门口排起了长龙。清晨六点半,太阳刚爬上厂房的屋檐,把排队工人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暑气,知了在梧桐树上聒噪个不停。
后勤部的小王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绿色三轮车,车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车上堆着小山似的衣物,最上面那摞天蓝色的工装在晨光中泛着耀眼的光泽,崭新的布料散发出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张碧华!最小码!小王扯着嗓子喊,汗水顺着他通红的脸颊滑落。
碧华从队伍中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三件套。白短袖衬衫浆洗得硬挺,蓝色工装裤的折痕清晰可见,那件反光背心更是亮得晃眼。她捧着新工装,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一路小跑回宿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碧华迫不及待地开始试穿。先是脱下沾着面粉的工作服,然后小心翼翼地套上新衬衫。结果令人啼笑皆非——衬衫下摆长及大腿,活像件连衣裙;袖口遮住半个手掌,连手指都露不出来。工装裤更是夸张,裤腿卷了三圈还拖地,腰身更是空荡荡的能塞进两个拳头。
碧华对着墙上那面斑驳的镜子左转右转,镜中的自己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她试着走了几步,过长的裤腿差点把她绊倒。
我的老天爷!同屋的李大姐推门进来,看到碧华这身打扮,笑得前仰后合,碧华,你这是要去唱戏啊?唱的是《穆桂英挂帅》还是《花木兰从军》?
碧华哭丧着脸扯了扯空荡荡的腰身:李姐,这真是最小码?我穿着都能当戏服了!
可不是嘛!李大姐比划着,听说这批工装是按北方人体型统一订做的。你是北方人,怎么骨架也这么小啊,北方人也有我这种小家碧玉型的呀,自然不合身。
当晚,碧华盘腿坐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就着昏黄的节能灯开始改造工程。她先穿上衬衫,用别针在腰侧做了标记,然后小心地把多余部分往里折。针线在她手中飞舞,每一针都缝得细密匀称。
最绝的是裤腿的处理。她不是简单剪短,而是巧妙地将多余部分收进内衬,这样既不影响美观,需要时还能放出来复原。这手艺是她从小跟母亲学的,在老家时,她就是家里有名的巧手姑娘。
你这绣花呢?王强端着洗脚水进来,看见妻子鼻尖冒汗的样子直摇头,凑合穿得了,反正都是在车间里。
你懂什么,碧华咬断线头,明天张姐肯定要检查工装。我得做到天衣无缝,不能让她挑出毛病来。
她飞针走线的手法确实堪称一绝。衬衫的肩线收得恰到好处,既合身又不影响手臂活动;裤腰巧妙地收了两个褶,既显腰身又不紧绷。当时钟指向深夜十一点,碧华终于完工。她站起身,换上改造后的工装,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月光透过铁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匀称的曲线,改造后的工装笔挺合身,丝毫看不出修改痕迹。
这时,李大姐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夜,看到碧华身上的工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哟我的天!碧华你这手艺绝了!这工装改得比商场里买的还合身!快教教我,我家那口子的工装也是大得能装下两个他!
碧华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明天要面对的质检组长张姐。这个以严厉着称的女人,会不会看出工装被改过?她摸了摸缝在内侧的线头,暗自给自己打气:反正一针一线都没剪,应该挑不出毛病来。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树梢,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碧华轻轻躺下,听着王强均匀的鼾声,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如何应对可能的质疑。渐渐地,她也进入了梦乡,梦里自己穿着合身的工装,在车间里忙碌地工作着...
七月的上海,凌晨五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食品厂区还笼罩在薄雾中,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质检组长张姐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她正对着一面小圆镜仔细涂抹口红。镜子里映出一张刻板的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
小张啊,她对镜中的自己喃喃道,今天非得杀杀这股歪风邪气。
昨夜车间主任的谈话还言犹在耳:老张,最近车间里工装改得五花八门,你得管管。说着递过一叠照片——有把工装裤改成小脚裤的,有在衬衫上绣花的,最离谱的是有个小伙子的工装背后居然绣了个骷髅头。
张姐的指尖轻轻敲打桌面。她在这个厂待了二十年,最见不得破坏规矩的人。特别是那个张碧华,仗着手巧,把工装改得服服帖帖,引得年轻女工们争相效仿。
叮铃铃——闹钟指向五点三十分。张姐霍然起身,理了理深蓝色制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今天,她要打一场漂亮的突击战。
六点整,上班铃还未响起,张姐已经像门神般矗立在车间入口。夏日的晨光透过高窗,在她眼镜片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来,说笑声在看到她时戛然而止。人群中的碧华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张姐的脸色比往常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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