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变幻不定、张牙舞爪的影子,以及一小盏挂在墙缝里、灯罩熏得乌黑、光线如豆的煤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柴草味、淡淡的油烟味,以及一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
母亲心神不宁地开始张罗晚饭。她先是舀水淘米,水瓢却差点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接着去拿橱柜里的咸菜坛子,手忙脚乱中又碰倒了盐罐,白色的盐粒撒了一地,她也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去收拾。她的动作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利索和条理,显得慌乱、笨拙,甚至有些神经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碧华父亲刚才那冷漠离去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让她感到一阵阵发凉和委屈。而更沉重的,是那份对即将面对碧华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自责。
碧华把有些困倦、开始闹人的安安放在厨房门口一个平时用来堆放柴草、相对干净的角落,宝宝车那里铺着一块旧麻袋片。她本想先把孩子哄睡,但看着母亲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便轻声对母亲说:“妈,您先看着点安安,我先把东西拿进屋,马上就回来。”
母亲正机械地往锅里添水,听到碧华的话,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连声应着:“哎,哎,好,好……我看着,我看着……”她快步走到安安身边,蹲下身,用一种近乎贪婪和赎罪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外孙女的小脸,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头,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碧华忧心忡忡地看了母亲和孩子一眼,快步转身回堂屋去放自己的挎包。她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厨房里只剩下母亲和安安。安安因为换了环境,又困又饿,开始小声地啼哭起来,声音不大,却像锥子一样刺着母亲的心。她看着外孙女泪汪汪的小脸,心疼得无以复加,更加急于把饭做好。她站起身,对安安哄着:“安安乖,不哭,姥姥这就给安安做吃的,很快就好……”说着,她转身回到灶台前,开始往灶膛里添柴,准备生火。
然而,她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一边要留意灶火,怕火大了糊锅,或者火小了饭不熟;一边耳朵又要竖起来听着安安的动静,生怕孩子哭得更厉害,或者爬出麻袋片;同时,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着与碧华父亲争执的画面,以及对自己疏忽的痛悔。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像一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慌乱地旋转着,却失去了平衡。
她添了一块煤,弯腰用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火种,试图把火引旺。火星溅出,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在这时,安安的哭声似乎大了一些,带着寻求安抚的急切。爱景心里一急,想着赶紧过去抱抱孩子,或许能止住哭声。她直起身,顾不上再看灶火,转身就朝安安走去。
悲剧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或许是蹲久了腿脚发麻,或许是心神恍惚导致步伐不稳,又或许是转身太急,母亲的脚步一个趔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歪了一下。而就在她视线离开灶台、转向安安的这短短一两秒钟内,原本乖乖坐在麻袋片上的安安,因为哭泣和想要寻找依靠,试图扶着旁边的宝宝车站起来。一岁多的孩子,步履本就蹒跚不稳,平衡能力极差。她的小脚踩在粗糙不平的泥地上,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努力地想走向姥姥。
母亲稳住身形,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住孩子。可是,已经晚了。
安安迈出的那只小脚,恰好踩在了一块略微凸起、边缘锋利的石板棱角上(那是厨房地面年久失修,一块铺地的石板翘起了一角)。孩子全身的重量瞬间集中在那个不稳的支点上,加上向前的冲力,她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咚!”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撞击声,像重锤一样敲在母亲的心上!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质感。
只见安安小小的身体失去了控制,额头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了旁边那个用来放置菜板、同样是由坚硬青石砌成的、棱角分明的灶台基座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安安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剧痛而导致的、短暂的窒息般的沉默。她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惊恐。
母亲的呼吸也停止了,她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中,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
紧接着,一两秒钟后,一种撕心裂肺的、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哭声,猛地从安安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哭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穿透了昏暗的厨房,也穿透了母亲的灵魂。
母亲如梦初醒,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了过去,膝盖重重地跪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也浑然不觉疼痛。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瘫软在地、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安安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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