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家参差不齐地应道，声音里多少带着点不确定。
碧华和小芳被分到了去十字路口的那一组。她们每人抱着厚厚一摞沉甸甸的宣传单，像抱着两块大砖头。碧华拿出自己带来的那支老式钢笔，拧开墨水瓶，小心翼翼地吸满蓝黑色的墨水，然后开始一张一张、工工整整地在宣传单左上角的空白处写上当天的日期。她的字迹不算漂亮，但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小芳则用一支圆珠笔，写得快一些。
准备工作完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抱着那摞仿佛有千斤重的宣传单，走出了中心凉爽的空调房，踏入了渐渐开始升温、喧嚣起来的街道。
初夏的上午，阳光很快变得灼热起来。那个指定的十字路口，果然是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之一，四条马路在此交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汽车的鸣笛声、发动机的轰鸣声、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熙熙攘攘人群的交谈声、脚步声……汇成一股巨大而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瞬间将人淹没。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路边小吃摊油炸食物的香气、以及人群拥挤带来的汗味。
碧华和小芳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又不妨碍行人通行的人行道转角处站定。刚开始，两人都有些放不开，手里捏着宣传单，看着面前潮水般涌过、行色匆匆的人群，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脸上火辣辣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投来，打量着她俩那身显眼的粉红色装扮，更让她们感到无地自容。
“阿姨，您好！‘蝶变’美容中心新店优惠，了解一下吧？”小芳鼓起勇气，对着一位路过的大妈小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被周围的噪音淹没。那位大妈瞥了她一眼，摆摆手，脚步丝毫未停地走了过去。
碧华也学着样子，对着一位看起来比较面善的中年妇女递出单子：“大姐，美容优惠……”对方同样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没有接。
一次次的拒绝，像细小的冰针，刺穿着她们刚开始鼓起的勇气。手里的宣传单仿佛越来越重，阳光也越来越毒辣，晒得她们裸露的胳膊发烫，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身不透气的化纤面料工装，此刻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裹在身上，又热又黏。
“这样不行……”碧华抹了把汗，对小芳说，“我们得主动点，声音大点，脸上……带点笑。”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友善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因为紧张和尴尬而显得有些僵硬。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面对涌来的人流，提高了音量，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但清晰了许多：“‘蝶变’美容，专业护理，新店开业特大优惠！免费体验一次基础清洁！您看看吧！”
也许是她的坚持起了作用，也许是那略显笨拙却真诚的笑容打动了一两个人，开始有人停下脚步，接过她递来的宣传单，甚至有人会问上一两句：“在哪儿啊？”“真的免费体验？”虽然大多数人接过单子看也不看就随手塞进包里或者扔掉，但这对碧华来说，已是莫大的鼓励。她渐渐放开了，不再仅仅被动地等待，而是主动迎向人流，目光搜寻着可能潜在的女性顾客，脸上努力保持着那种练习出来的、略显职业化的微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宣传语。她的喉咙很快就开始发干发涩，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小芳看到碧华的变化，也受到了感染，开始学着大声吆喝起来。
时间在重复的递出、偶尔的接受和更多的拒绝中缓慢流逝。站得久了，小腿开始发酸、发胀，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脚底板也因为长时间站立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开始隐隐作痛。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她们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汗水顺着鬓角、脖颈不断地流下来，浸湿了衣领。那摞厚厚的宣传单，终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中午时分，两人轮流回到中心，匆匆扒了几口早已凉透的盒饭，喝了点水，嗓子像冒火一样。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又回到了那个喧嚣的“战场”。
下午的时光更加难熬。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腰酸背痛，嗓子几乎要冒烟，每说一句话都像有砂纸在摩擦。但碧华咬牙坚持着，她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这是工作，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再累也得完成。她看着手里越来越薄的传单，心里计算着完工的时间。
当最后一张宣传单从手中递出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碧华和小芳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极度的疲惫，但也有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两人的腿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走路都有些打晃。那身粉红色的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皱巴巴、脏兮兮的。
回到中心，汇报了情况，换下那身令人不适的工装，穿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大门时，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碧华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筋疲力尽”。但她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这一天，虽然辛苦，虽然与她想象中的美容师工作相去甚远，但她靠自己的坚持和汗水，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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