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的心瞬间被这笑容和这声呼唤彻底融化了,所有的疲惫、辛苦、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母爱所取代。她快步上前,从婆婆怀里接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小小身躯传来的柔软、温暖和依赖,将脸埋在女儿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颈窝里,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她是满足的,安宁的,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婆婆看着她们母女相拥的画面,脸上也露出了欣慰而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这时,王强也收拾好了打麦场的手尾,拖着同样疲惫不堪但完成重任后略显轻松的步伐回来了。他先在院子里用井水胡乱洗了把脸,冲了冲胳膊上的泥垢,然后走到堂屋门口。他看到碧华正抱着安安,轻声细语地逗弄着,夕阳金红色的余晖透过门框,柔和地洒在母女二人身上,给她们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圣洁的光晕。王强的心头一热,一种混合着丰收的成就感、对妻女的愧疚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涌上心头。他靠在门框上,粗糙的大手有些不自在地搓着,脸上挤出憨厚的、带着一丝明显讨好和小心翼翼的笑容,声音因为干渴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干涩地说:
“今儿个……真是累坏了吧?这最后一点活儿,最熬人。赶紧坐下歇会儿,喘口气。我看咱娘做了面条,卤子看着挺香,还炒了菜,你和安安一会儿都多吃点,好好补补力气。”他的话语简单,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眼神里流露出的关切是真实的,甚至带着点以前少有的、细心的观察。
碧华抬起头,看了王强一眼,目光平静,没有了前些日子那种令人心寒的冰冷和刻意保持的疏离,但也没有过多的热情和亲近,只是淡淡地、几乎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低下头,继续用指尖轻轻点着安安的小鼻子,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短暂的沉默,在堂屋里弥漫开来,只有安安清脆的笑声和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鸡鸣声。婆婆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默默地转身去厨房盛面条。
过了一会儿,碧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次抬起头,目光越过女儿的小脑袋,直视着王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说道:
“强子,地里的活,眼下算是彻底忙完了,麦子也进了场院,心里总算能踏实几天。”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观察王强的反应,见他只是愣愣地、专注地听着,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王强的心上,“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安安……下个月该打预防针了,这事不能耽误,得按时去。我打算过两天,等家里这边稍微消停点,就带安安去城里一趟。”她又停顿了一下,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然后才接着说,语速放缓,但更加清晰有力,“另外……这次回去,我也不想只是打个针就匆匆忙忙赶回来。我想……顺便看看,能不能在城里找个活儿干。什么样的活儿都行,时间上能灵活点,方便照顾到安安的就好。比如……小时工,或者帮人看看店什么的。家里光靠地里的收成……这些年你也知道,刨去种子化肥,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遇到年景不好,还得倒贴。我能出去挣一点是一点,也能给安安……将来读书、上学,多攒点基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这番话,碧华显然已经在心里反复思量、酝酿了许久。她说得很慢,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而不是在商量。但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她内心的规划和一种想要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
王强完全愣住了,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一条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半天没反应过来,似乎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着,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仿佛没听懂碧华在说什么;紧接着是难以置信,似乎不明白碧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然后是一种本能的不情愿和深深的担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最后,所有这些复杂的、激烈的情绪,都被一种强烈的、却又因为自知理亏而不敢表达出来的无力感和恐慌所彻底淹没。他下意识地想反对,想脱口说出“城里人生地不熟,你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怎么行?”、“家里有我呢,我再想办法多挣点!”、“在外面干活多辛苦,看人脸色,不如在家里安稳!”之类的话。但这些话刚到嘴边,看着碧华那双平静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容反驳力量的眼睛,想起自己之前醉酒闹事犯下的弥天大错,想起发小李建军那些关于“劫数”、“造化”、“亏妻者百财不入”的警示,他所有试图阻拦的勇气和理由,都像被针尖轻轻一扎就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没有任何立场、没有任何资格去反对碧华的任何决定,尤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是为了孩子和整个家庭未来着想的、积极向上的决定。他甚至连表达不情愿的底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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