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听得入了神,催促道:“后来呢?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总得有个转折。”
“后来……”王强继续挖掘着记忆,“碧华躲了一阵子,发现这帮小子虽然行事乖张,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就是缺乏管教,本质还不算太坏。他们爹妈要么忙得脚不沾地,要么根本管不了,有的家里条件也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碧华看他们那样,心里……大概是觉得可怜吧?她自个儿那会儿日子也难,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和迷茫,可能……就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开始……试着跟他们说话,不再躲着走了。她跟他们讲道理,劝他们别瞎混,浪费青春,要好好念书,或者正正经经学门手艺,将来才能有出息。说来也怪,那帮天不怕地不怕、连爹妈老师的话都当耳旁风的小子,在碧华面前,倒是服服帖帖的,真听她的话。她说东,他们不敢往西。”
王强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潜藏的钦佩:“碧华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性子、喜好,挨个帮他们琢磨出路。里头有个外号叫‘猴子’的,小子精瘦精瘦的,手特别巧,喜欢鼓捣小玩意儿,一看就会,无师自通。碧华就鼓励他,说你这天赋别浪费在瞎捣蛋上,还把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的、一套挺贵的绘图工具送给了他,让他正经去报考个技工学校,或者找个师傅学门手艺。后来听说,那‘猴子’还真出息了,去了南方,在一家大厂里当上了技术员,好像还因为技术好,成了啥……设计师?好像是碧华的手工艺制作让他继承了,好像是这方面的设计师,挺厉害的。刚开始那会儿老是偷拿你嫂子做的东西。被我岳父训了好多回!其他那几个,有被碧华劝着去学开车的,有去建筑工地跟着师傅学瓦工的,也有被碧华逼着回学校继续念书的……反正,在碧华的管教和引导下,最后都慢慢地走上了正路,没一个学坏堕落的。”
李建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深邃,仿佛在脑海中勾勒着当年那个年轻、善良而又带着几分侠气的碧华的形象:“这说明嫂子看人准,心地善良,而且……自有一股能降得住人的气场和手腕,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那后来呢?这帮小子出息了,成了正经人,总该没忘了嫂子这当年的‘引路人’、‘大姐头’吧?”
王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既有对妻子过往的敬佩,也有对后来选择的惋惜:“哪能忘啊!他们可重情义了,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碧华的好。后来一个个混出点模样了,逢年过节都想着碧华,提了点心、水果啥的来看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说要报答她当年的恩情,没有她,可能他们就在歪路上滑下去了。有的混得好的,还想拉着碧华一起合伙干点啥小生意,说以大姐的头脑和人品,肯定能成。但是……碧华她……她后来,尤其是我们确定关系、准备结婚前那段时间,就主动地、坚决地跟他们断了联系,不再来往了。”
“断联了?为啥?”李建军十分意外,这似乎不合常理。
“碧华说,”王强模仿着妻子当时那种平静却决绝的语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心疼,“她说,他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老婆孩子,日子刚安稳下来,不容易。她这个‘大姐头’的名头,说起来不好听,容易让人误会是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关系。再跟他们走得近,往来频繁了,怕影响他们的家庭,让他们媳妇心里不痛快,吃些没由头的干醋,再闹出夫妻矛盾来,那就好心办坏事了。她说,看到他们都走上了正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就放心了,心也就安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像风吹散了一样,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果。没必要再牵扯不清。”
王强说完,沉默了片刻,用锄头无意识地划拉着地上的土块,又补充道:“碧华说起来是独生女,爹妈捧着护着长大,没吃过啥大苦。可我觉得,她心里装的事,受的委屈,甚至……甚至可能比我们这些从小在泥地里打滚的农村娃娃还要多,还要重。她活得并不轻松,甚至可能没有我们小时候那种没心没肺、爬树掏鸟窝的舒心自在。她这人,正派到了骨子里,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最看不惯那些社会上拉关系、走门子、搞肮脏交易、弄骗人把戏的歪风邪气。她跟我也说过,她受不了那个,看见了心里就堵得慌,也绝不会跟那种人同流合污,哪怕能占到便宜也不行。一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她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李建军听完王强这番断断续续、却信息量巨大、逐渐拼凑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碧华形象的讲述,久久没有说话。他停下脚步,站在长满青草的田埂上,目光越过眼前绿油油的玉米苗,投向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起伏的远山,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狗尾巴草的叶子,将其揉碎,绿色的汁液染上了指尖,仿佛在消化这些惊人的信息,并将它们与之前对碧华那种异常平静的观察联系起来,试图探寻其背后的深层心理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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