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她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解开,拿出了那件马海毛毛衣。“娘,”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这是我东北的二大娘,原来织了给我奶奶的,我奶奶没穿上……新的。我妈说您穿着应该合适,就让拿回来给您穿。”
婆婆的目光从孙女脸上移开,落在了毛衣上。她没立刻去接,而是上下打量了几眼,眉头微微蹙起:“哦……东北捎回来的?”
二嫂在一旁好奇地凑过来,伸手摸了摸毛衣:“哎呦!这毛线可真软和!这是什么毛线啊?没见过这么蓬松的!”她拿起毛衣,对着光仔细看,“这针脚也密实!娘,这可是好东西!我前个儿赶集看见有卖的,叫什么……马海毛!对!马海毛!贵着呢!一斤毛线要三十多块!乖乖,这一件毛衣,光毛线钱就得不少!”
婆婆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更严肃了些。她终于伸出手,接过毛衣,捏了捏,又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她的手指在毛衣前襟处停顿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老二家的,你瞅瞅这儿,”婆婆把毛衣递到二嫂眼前,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这是不是……让耗子嗑了?”
二嫂凑近一看,果然,在毛衣下摆靠近腋下的地方,有两个不显眼的小洞,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咬过的痕迹。
“哎呦!还真是!”二嫂惊呼一声,随即又赶紧打圆场,“嗨!没事儿娘!就两个小洞,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这好毛线,洗一洗,烫一烫,照样穿!崭新崭新的东西,别浪费了!”
婆婆却把毛衣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手,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啧……这……这心里头膈应得慌。谁知道那耗子带不带病菌?咬过的东西,我可不敢往身上穿。”她说着,目光转向碧华,意思很明显。
碧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父母的一片心意,竟然换来的是婆婆的嫌弃和“膈应”。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但她强忍着,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娘,”碧华的声音有些发冷,“那您说怎么办?”
婆婆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能有啥办法?你们年轻人爱干净,你看看处理处理呗。”
二嫂见状,赶紧插话:“碧华,要不……你给洗洗?多用点肥皂,热水烫烫,兴许就没事了!”说完,她像是生怕惹上麻烦似的,连忙找借口,“那啥……娘,碧华,我地里还有点活没干完,我先去了啊!”话音未落,人已经溜出了院门。
碧华看着婆婆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看看石桌上那件被视为“不洁”的毛衣,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行,我洗。”
小安安似乎感受到了妈妈情绪的低落,适时地醒了过来,哼哼唧唧地要找妈妈。碧华先压下火气,把女儿抱回屋里,喂了奶,哄睡了。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她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安置好孩子,碧华走到院里,看着那件毛衣,越看越觉得它像个烫手山芋,更像是对她尊严的一种挑衅。她不是在跟毛衣较劲,是在跟自己较劲,跟这个家的氛围较劲!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受这种气?凭什么她的心意要被如此践踏?
她一声不吭地搬出家里那个最大的、平时用来洗澡的搪瓷盆,放在院子中央。又去灶房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哗啦”一声倒进盆里。白色的蒸汽瞬间弥漫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拿起那件棕黄色的毛衣,几乎是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力道,把它摁进了滚烫的热水里。毛衣遇水,颜色似乎更深了些。碧华挽起袖子,拿起肥皂(那时候还没有洗衣液),开始用力搓洗。她不是在做清洁,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议,每一拳捶打在毛衣上,都像是在捶打自己心里的憋闷。
婆婆就坐在不远处的枣树下,手里拿着鞋底,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碧华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和热水混在一起。盆里的水很快就变成了浑浊的黄褐色。她用力拧干毛衣,把脏水倒掉,又重新打来井水,兑上热水,开始第二遍清洗。
“这水颜色不对,脏得很,再洗洗。”婆婆的声音不高不低地飘过来。
碧华咬紧嘴唇,没说话,继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搓洗,拧干,倒水,换水。她的手臂开始发酸,腰也疼得直不起来。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盆里的水颜色似乎浅了一些,但离“清澈”还差得远。春天的井水,还是刺骨的凉,尽管兑了热水,反复浸泡搓洗,她的双手还是很快就变得通红,指关节像是要冻僵了。
“看来这毛线掉色,得多过几遍水才行。”婆婆又发话了,语气依旧平淡。
碧华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掉色?这明明就是毛线本身的颜色在水里的正常析出!她知不知道这样反复搓洗,尤其用热水,对毛线伤害有多大?她是不是故意的?就为了折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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