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产床上,忍受着剧痛的碧华,听到这个消息,心彻底死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悲凉和对自己的嘲弄。在生命最需要依靠的时刻,她不仅没有经济上的支撑,连精神上的依靠也荡然无存。她的丈夫,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却连为她签下名字的勇气和担当都没有。而这一切,似乎都印证了父亲那句绝望的断言。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护士挤出一句话:“笔……给我……我自己签……”
当那支冰冷的笔被塞进她因疼痛而颤抖的手中时,她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在那张决定她和孩子命运的单子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张碧华。那一刻,她不是在签署手术同意书,而是在签署一份对丈夫的失望、对自身困境的清醒认知,以及对未来必须独自坚强的无声誓言。
孩子终于平安降生了,是个女儿。虚弱的碧华被推回病房。王强呢?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孩子,就以“回家筹钱”为由,离开了医院。所谓的“筹钱”,不过是回去卖家里那几棵还没长成的树,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这一去,又是大半天不见人影。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碧华和襁褓中熟睡的女儿。麻药劲过去后,伤口开始疼痛,加上产后虚弱,碧华感到口渴难耐,想要起身倒杯水,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她有了尿意,急需小解。她挣扎着,试图靠自己坐起来,却一次次失败,额头上沁出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对面病床陪护的一位穿着旧军装、身姿笔挺的男同志(他妻子也刚生产完,他正在细心照料)注意到了碧华的窘境。他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过来,沉稳而有力地扶住碧华的手臂,帮她慢慢坐起,又将放在床下的便盆递到她够得着的地方。他的动作礼貌而克制,充满了尊重。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碧华苍白虚弱、孤零零无一人在旁的脸,眉头微蹙,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同志,怎么没人照顾你啊?你的家人呢?”
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碧华所有伪装的坚强。家人?她的家人在哪里?她的丈夫在哪里?她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死死地低下头,咬住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哽咽。她能怎么回答呢?告诉这个陌生人,自己没有工作,经济拮据,丈夫无能且缺席?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和对自身处境的无助,最终只能化作一句沉重的、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回答,她喃喃地,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没……没事……谢谢您……我……我自己能行……”
这句话,不再是逞强,而是在经历了一切之后,一种无奈的认命和被迫生长的决心。她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多难,她只能靠自己走下去。窗外,是商丘城寒冷的冬夜,病房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碧华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女儿的降生,本该充满喜悦,此刻却笼罩在巨大的失望、经济的困窘和彻骨的孤寂之中。那个曾经许诺要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有仓皇逃离的背影和彻骨的寒凉。千禧年的这个冬天,对碧华而言,是如此漫长而残酷,却也让她在绝望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必须独自面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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