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傍晚彻底爆发。那天,医院来了通知,让去缴纳下一阶段的产检和预留的住院费用,数目不小。母亲爱景翻箱倒柜,凑了半天还是不够,愁容满面地又对王强提起了找活干的事。
一直闷头喝酒的父亲张建生,猛地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脸色铁青,因酒精和愤怒而浑身颤抖,指着碧华,声音嘶哑地吼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找的好男人!我们老张家造了什么孽!让你嫁这么个东西!你自己没个工作,指望着他,他能指望得上吗?你就等死吧!等你躺在产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等死吧!”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碧华的心脏!她瞬间脸色惨白,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那一刻,她不仅感受到了父亲对王强的愤怒,更听出了父亲对她“不争气”、“没出息”的深深失望!连最亲的父亲,都认为她因为依赖一个不可靠的男人而走上了绝路!
她踉跄着冲回自己和王强临时的、用布帘隔开的小房间,扑倒在床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黑暗中,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胎动,心里涌起的不是母爱,而是一种巨大的悲凉、恐惧和前所未有的自我否定。她甚至恶毒地想:也许……也许父亲说的是对的……如果我有个工作,能养活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如果真的死在产床上,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令人窒息的无助、失望和对自己无能的憎恶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碧华一家陷入绝境的时候,住在对门的邻居朱阿姨看不下去了。朱阿姨是个热心肠的退休教师,平时和爱景关系很好,对碧华也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她大概了解了情况,心里又气又急。气王强的不争气,疼碧华没有经济来源的艰难和此刻的无助。
一天,朱阿姨敲开了碧华家的门,把王强叫到一边,塞给他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里面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一些钱。她语重心长地对王强说:“强子,这钱你先拿着,赶紧去把医院的费用交一部分!碧华眼看着就要生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是男人,是丈夫,是快要当爹的人!你得把这个家扛起来啊!碧华没工作,你更得争气!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王强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钱,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朱姨……谢谢您……这钱……我以后一定还您……” 他知道,这钱是看在碧华和她父母的面子上借的,是对他无能的又一次无声鞭挞。
拿着朱姨借的钱,王强去医院交了一部分费用,但这对于后续的生产花销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医院像个巨大的吞金兽,催缴单一张接一张。母亲爱景不得不放下所有的脸面,拖着年迈的身体,在寒冷的冬天里,一家一家地去找亲戚朋友借钱。她每次从外面回来,脸都冻得发紫,眼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偶尔会看着碧华,欲言又止,那眼神让碧华心如刀割,她多么希望此刻自己能拿出钱来,而不是让年迈的母亲去承受这一切。
最让碧华心痛的一幕是:有一次,母亲刚借到一点钱,匆匆赶到医院缴费处,办完手续,离开医院还不到十分钟,医院的电话就又打到了碧华的病房,催缴另一项费用。躺在病床上的碧华,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催促声,看着母亲刚刚离去还未消散的背影方向,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可以想象,母亲此刻可能还没坐上公交车,或者刚走到亲戚家楼下,就又要面临新的债务压力。而这一切,本不该由她年迈的母亲来承担!如果自己有能力,何至于此?
预产期终于到了。碧华被推进了产房。阵痛像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折磨着她的身体和意志。然而,比身体疼痛更让她心寒的,是产房外发生的一切。
医生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出来,需要家属签字。这是有一定风险的手术,签字意味着承担责任。母亲爱景看着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和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手抖得厉害,她一个妇道人家,心里又担心着昂贵的费用,哪里敢签这个字?她把目光投向王强。
王强呢?这个平日里还算高大的男人,此刻却缩在墙角,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医生,更不敢去接那支沉甸甸的笔。他嗫嚅着:“我……我不懂……我不敢签……万一……万一……” 他或许是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他根本无法承担的责任与费用。
医生催促着,产房里碧华的呻吟声隐约可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进产房,把情况告诉了意识尚清醒的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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