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婶是个极爱凑热闹、笃信运道的人。她不知怎的,就认定了我的手气与众不同,是所谓的“福星”。一个周末的下午,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奶奶家,她兴奋得脸颊泛着红,眼睛放着光,一把拉住正在洗菜的我。
“妞!快!跟婶子走!今儿广场上有大奖!头奖是台双缸洗衣机!”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台洗衣机搬进了家门,“帮婶子抽一个去!中了奖,婶子给你买最大的那种膨化雪糕!管够!”
我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门。奶奶在身后嘟囔了一句:“又去扔钱…”但也没真拦着。或许在她心里,也存着一丝渺茫的侥幸。
抽奖现场人山人海,气氛狂热得像一锅煮沸的滚粥。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男女老少,眼里都闪烁着同一种混合着渴望、紧张和侥幸的光芒。队伍排得很长,像一条巨大的蠕虫,缓慢地向前蠕动。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劣质印刷品的油墨味,以及一种集体性的、躁动不安的期待。
六婶紧紧攥着我的手,手心汗湿而粘腻。她不停地往前张望,嘴里念叨着:“快到了快到了…妞,记住了啊,手往深的摸!摸那厚的、硬实的!感觉不一样的!”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腿都站酸了,终于轮到了我们。六婶紧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揉得皱巴巴的毛票,数出宝贵的四块钱,塞到工作人员手里,换来两张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刮奖卡。她看也不看,立刻把它们塞到我手里,几乎是把我推到了那个昏暗的、深不可测的摸奖箱前。
“快!妞!手气壮!给婶子摸个大奖出来!”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那只小小的手上。我能感受到背后人群灼热的期待,那目光几乎要将我的脊背烫穿。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手伸进那个神秘的箱口。里面塞满了冰冷的、光滑的卡纸。我记着六婶的嘱咐,手指避开表面,努力向深处探去,摸索着那些感觉更厚实、更硬挺的卡片。我的心怦怦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
终于,我摸定了两张,用力将它们抽了出来!
六婶一把抢过去,指甲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狰狞,她几乎是戳着刮开那层薄薄的银粉涂层——
第一个:“谢谢参与”。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
第二个:“谢谢参与”。
她脸上的红光和光彩,像被冷水泼灭的炭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片灰白。
“呸!啥破手气!白瞎了我四块钱!真是晦气!”她猛地甩开我的手,脸上的失望和迁怒毫不掩饰,仿佛是我故意抽空了奖。刚才许诺的“大雪糕管够”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拉着脸,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扭头就挤出了人群,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
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奖券冰凉的触感。周围人群的欢呼声、叹息声、喇叭的喧嚣声,仿佛瞬间被抽离,变得遥远而模糊。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孤单感包裹了我。那短暂的、被寄予厚望的“福星”感觉,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广场,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心里的那份冰凉。
这份被利用后又轻易抛弃的感觉,比父亲扔过来的鞋更让我感到刺痛。它让我过早地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他们的“好”与“坏”,常常是如此现实和易变。
第二天下午,五叔风风火火地闯进奶奶家,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五叔一把抱起我,原地转了个圈。
“妞!走!跟五叔抽大奖去!今儿头奖是台小天鹅双缸洗衣机!你五婶念叨半年了!”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帮五叔抽中了,五叔给你买一箱子膨化雪糕!管你吃到腻!”
五叔把我扛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让我看得更远。他不停地往前张望,嘴里念叨着:“快到了快到了…妞,记住了啊,手往深的摸!摸那厚的、硬实的!感觉不一样的!”“快!妞!手气壮!给五叔摸个大奖出来!”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终于,我摸定了一张,感觉它似乎格外厚实,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五叔一把抢过去,手指因急切而微微发抖,他几乎是戳着刮开那层薄薄的银粉涂层——
奖区号码慢慢显露:884。
他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张贴的巨大红榜,手指哆嗦着一个个数字对过去——一等奖:884。小天鹅双缸洗衣机一台!
“中…中了?!!”五叔的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声音陡然拔高,破了音,“一等奖!洗衣机!是我家的了!是我家的了!!”
他狂喜地一把将我高高举起,原地疯了似的转了好几个圈!我的视野天旋地转,只看到他激动得扭曲的脸和周围人群瞬间爆发的羡慕的惊呼声。
“放炮!必须放炮!”五叔语无伦次地喊着,竟然真的从兜里掏出一挂早就准备好的、皱巴巴的小鞭炮,当场就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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