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壳
热带雨林的雨季总带着股铁锈味。腐叶在积水中泡得发胀,空气里浮动着孢子和蝉蜕的气息,而在一棵高约二十米的望天树树洞里,三颗灰白色的蛋正被母鸟的体温焐得温热。
最左边的蛋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风带来的晃动,是从内部传来的、带着生命意志的撞击。蛋壳上最先出现的不是裂缝,是个极小的凹陷,像被谁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这是雏鸟的喙,正在试探着触碰这个陌生的世界。
母鸟果鸠似乎察觉到了,调整了一下蹲坐的姿势,将翅膀收得更紧。她的羽毛是橄榄绿的,脖颈处有圈紫铜色的环纹,此刻却被树洞里的潮气浸得有些黯淡。她用喙尖轻轻蹭了蹭蛋壳,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片易碎的枯叶。这是她今年的第一窝蛋,三个,像三颗上了釉的鹅卵石,在幽暗的树洞里泛着微光。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凹陷处渐渐裂开细纹,像雨水在窗玻璃上蔓延的轨迹。有细碎的蛋壳屑掉下来,落在母鸟的尾羽上,她却一动不动——果鸠天生就知道,破壳是雏鸟必须独自完成的仪式,任何帮助都是对生命的轻视。
裂缝终于绕蛋壳一周。一只嫩粉色的爪子伸了出来,趾甲还没硬化,像块泡软的橡皮。紧接着,是湿漉漉的绒毛,灰黑色,粘在皮肤上,像层皱巴巴的薄膜。最后露出的是喙,蜡黄色,顶端还带着块未脱落的卵齿——正是这小东西,敲开了通往世界的大门。
雏鸟的第一次呼吸带着树洞里的霉味,呛得它发出细弱的“唧唧”声。这声音太小了,被外面雨林的喧嚣彻底淹没——远处有猴群的尖叫,近处是雨点击打树叶的噼啪声,还有某种蛙类不知疲倦的“咕咕”叫。但母鸟听见了,她低下头,用喙将雏鸟身边的碎蛋壳清理到树洞边缘,那里已经堆着些去年的枯叶和羽毛。
接下来的两天,另外两只雏鸟也相继破壳。三只小家伙挤在树洞里,最大的那只(就是第一只破壳的)已经能勉强抬起头,眼睛却还没睁开——果鸠的雏鸟要在破壳后第五天才会睁眼,在这之前,它们的世界只有温暖的羽毛、母亲的喙和源源不断的食物。
母鸟开始频繁离巢觅食。她的主要食物是 figs(无花果),雨林里的无花果树此刻正挂满紫黑色的果实,果肉柔软多汁,富含糖分和蛋白质,是雏鸟最好的食物。她会将果实整个吞下,储存在嗉囊里,回到树洞后再反刍出来,用喙一点点喂给雏鸟。
第一只雏鸟总是抢在最前面。它的喙虽然还很软,却异常灵活,总能准确地啄到母亲递来的食物。母鸟似乎也偏爱它些,每次都会多喂它一口——这不是偏爱,是自然的选择:强壮的雏鸟更有可能存活,母亲的精力有限,必须优先保证最有希望的生命。
第五天清晨,第一只雏鸟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不是清澈的,而是蒙着层灰白色的膜,只能模糊地看到光影。它看到母亲绿色的羽毛在晃动,看到树洞外透进来的光斑,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父亲的鸣叫。
父鸟回来了。他比母鸟稍小些,脖颈的紫铜色更鲜艳,停在树洞外的树枝上,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节奏舒缓,这是果鸠特有的联络信号,意思是“我回来了,一切安全”。母鸟立刻回应了一声,飞出树洞,与父鸟在树枝上短暂依偎,互相用喙梳理对方的羽毛——这是它们交换觅食信息的方式,母鸟会告诉父鸟哪里的无花果最熟,父鸟则会分享它观察到的危险(比如附近有蛇的踪迹)。
父鸟接替母鸟照看雏鸟。他的喂食方式更粗鲁些,反刍出来的食物常常溅到雏鸟身上,但雏鸟们似乎不介意,依旧抢得很凶。最大的那只已经能站起来了,虽然还摇摇晃晃,却会用翅膀推开弟弟妹妹,独占父亲递来的食物。
第七天,暴雨袭击了雨林。雨水顺着树洞的缝隙渗进来,树洞里变得潮湿寒冷。父鸟将三只雏鸟拢在身下,用翅膀和身体挡住雨水,自己的背部却被淋透。最大的雏鸟感觉到父亲的颤抖,它第一次没有争抢,而是往父亲的腹部钻得更深,将温暖让给了弟弟妹妹——这不是出于善意,是本能:只有抱团,才能在寒冷中活下去。
雨停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树洞,在湿漉漉的羽毛上反射出彩虹。最大的雏鸟抖了抖羽毛,那些灰黑色的绒毛已经开始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带着绿色羽轴的羽毛——这是它向成鸟迈出的第一步。
它还不知道,这只是漫长生存之路的开始。雨林里的危险无处不在:树洞里可能藏着蛇,天空中可能掠过猛禽,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都可能将这棵望天树折断。但此刻,它只知道张大嘴巴,等待母亲带来甜甜的无花果,感受着父母羽翼下的温暖,以及那份属于生命的、懵懂的喜悦。
树洞外,父鸟正警惕地望着四周。他的目光掠过茂密的枝叶,停在远处一根摇晃的藤蔓上——那里可能藏着树栖蛇。他再次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而树洞内,最大的雏鸟打了个饱嗝,将头埋进母亲的羽毛里,准备睡个午觉。它的世界还很小,小到只有这个树洞,但它的未来,却和这片广阔而危险的雨林,紧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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