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引着他们穿过一道窄门,来到后院。果然清幽许多,几间厢房围着一个不大的天井,角落里种着几竿翠竹,随风轻摇。东厢房不大,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但胜在独门独户,门窗都完好。锦棠推开那扇小小的木窗,一股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吹了进来,她满意地点点头:“有劳了,就这里。”
安顿下来后,林大山立刻进入角色,如同一位忠诚的哨兵。他仔细检查了门窗的插销是否牢固,又搓着手,有些笨拙地向伙计打听:“小哥,附近哪家食铺干净又实惠?劳烦指个路。哦,对了,”他压低声音,带着恳求,“我家闺女要静心读书,准备大考,劳烦小哥跟其他客人言语一声,有事找我就行,在前头柜上留个话,可千万莫要惊扰了她。” 他努力想为女儿隔绝出一个绝对安全的备考堡垒。
锦棠则迅速而有序地整理好行李。她将县令所赠的湖笔、徽墨和那套沉甸甸的《资治通鉴》整齐地摆放在那张唯一的、略显粗糙的书桌上,又将沈先生朱笔批阅、满是鞭辟入里评语的策论稿、判词诏诰练习稿和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核心经义典籍取出,按复习顺序严谨地放好。林大山收拾停当,搓着手,带着一丝讨好和期待问:“棠儿,这府城可真热闹,东西也多!爹带你出去转转?买点新鲜果子,也开开眼?”
锦棠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异常坚定地看向父亲:“爹,府城繁华,日后若有闲暇,再看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备考,府试就在眼前,一天都耽搁不起。您也莫要四处走动,就在客栈附近,采买些饭食即可。府城人多眼杂,三教九流皆有,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些好,莫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深知父亲性格耿直憨厚,在这等复杂之地,极易被人利用或无意中卷入是非。
林大山看着女儿沉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神情的脸庞,想起县衙的威严和沈先生的叮嘱,连忙点头如捣蒜:“哎!爹知道了!爹记下了!就在客栈附近,哪也不乱跑!绝不给你惹事!棠儿你安心读书!爹给你把好门!” 他拍着胸脯保证。
接下来的日子,锦棠便如同回到了青石村那间隔绝世事的土屋,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这间小小的客栈厢房里。窗外府城的繁华喧嚣,车水马龙,叫卖声、丝竹声、马蹄声、人语声……仿佛都成了另一个遥远世界的背景音。她严格按照沈先生的要求和路上制定的计划,执行着严苛到近乎残酷的作息:天未亮透的卯时起身,冷水净面醒神,便开始诵读经义,声音清越而专注;辰时至午时,精研《资治通鉴》,结合沈先生教导的“剥笋”之法,逐字逐句深挖历史事件背后的制度根源、人性博弈、利益纠葛,朱笔批注密密麻麻;午后至傍晚,则全力攻克策论和文体练习,将驿站中苏婉的温婉、陈秀竹的倔强所带来的那份同路人的触动与责任感,化为笔下更深刻、更犀利、更具批判性的论述,每一篇都力求直指要害;晚间则复习经义,默诵范文,直至油灯昏暗,月上中天。
她深居简出,如同一个隐士。除了必要的用饭、洗漱,几乎足不出户。即便下楼去后院唯一的水井打水,也是低眉顺眼,步履匆匆,目不斜视,遇到同住客栈的客人(多是些赶考的寒门学子),也只是微微颔首,绝不多说一个字,迅速返回房间。她清晰地记得驿站茶棚里那些充满偏见、轻慢甚至恶意的议论,在这权贵云集、士林盘踞的府城,只会更甚十倍。她这个“女案首”的身份,在有些人眼中是打破陈规的传奇,在另一些人眼中,或许就是碍眼的钉子、挑战秩序的异端,是等着看笑话的对象。任何多余的关注,都可能引来麻烦。
一日午后,锦棠正在房中凝神撰写一篇关于“吏治清浊乃国本”的策论,笔锋如刀,剖析贪墨根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娇憨的女声:“林小姐在吗?是我,苏小姐身边的翠儿。”
锦棠笔下微微一滞,一滴墨险些晕开。她放下笔,心中念头急转。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苏婉的丫鬟翠儿,手中捧着一张散发着淡淡兰花香气的精致洒金花笺,衣着也比驿站时更鲜亮了些。
“翠儿姑娘?”锦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
“林小姐安好。”翠儿笑容甜美,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递上帖子,“我家小姐已在城东‘清雅居’赁下了一处雅致小院安顿下来。想着府试在即,同是女子应试不易,小姐心中挂念,特想邀请几位相熟的女同窗,后日午后在清雅居小聚,品茶论学,交流备考心得,互通有无,也好彼此有个照应。这是我家小姐亲笔给您的帖子,小姐特意叮嘱,请您务必赏光。” 她说着,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锦棠身后极其简陋的房间和陈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位“女案首”住得如此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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