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发改委大楼第十八层的办公室,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省城的繁华景象。祁同伟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关于那个搁置数年的“北电南送”超高压输电项目的厚厚卷宗。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这间办公室的前任主人,一位资深的副主任,就是因为无法推动这个涉及多方利益、技术复杂、协调难度极大的项目而被调离。如今,这个烫手山芋,毫无意外地落到了祁同伟这位新贵手中。委里上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想看看这位从贫困县杀出来的“黑马”,在省一级的复杂棋局中,是否还能延续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神话。
祁同伟放下卷宗,坐回宽大的办公桌后。桌面上除了必要的办公用品,还摆着那篮从福县带来的、已经风干却依旧被他珍藏的鸡蛋,以及赵老根送的那面锦旗。这些,是他不忘初心的警示,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没有急于再次召开协调会,而是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让综合处调来了该项目自立项以来所有的会议纪要、专家论证报告、各方意见函件,甚至包括一些非正式的往来信函。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逐字逐句地研读,不放过任何细节,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捋清项目停滞的真正症结。
第二,他轻车简从,亲自带队,沿着规划的输电线路,实地走访了沿途涉及的三个地市、八个县区。他没有通知当地政府搞迎来送往,而是直接深入田间地头、工矿企业,甚至跑到可能受影响的村民家中,倾听最真实的声音。他看到了一些地方为了争取线路过境、获取补偿而夸大其词的“困难”,也看到了另一些地方因担心电磁影响、拆迁补偿不到位而产生的真实抵触情绪,更看到了北部能源富集区渴望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的迫切,以及南部负荷中心对稳定电力供应的巨大需求。
第三,他私下拜访了数位已经退休、曾参与过该项目早期论证的老专家、老领导,虚心请教,聆听他们当年未能实现的构想和遇到的阻力。
一番扎实的“功课”做下来,祁同伟心中已然有了一张清晰的“脉络图”。这个项目的核心矛盾,并非简单的技术或资金问题,而是深层次的利益博弈和发展理念的冲突:北部地区希望借输电线路捆绑更多的产业项目,实现“煤从空中走”;南部地区则只想要廉价的电,不愿承担过多的配套责任;沿途地方则各怀心思,有的想借机“捞一把”,有的则因局部利益受损而消极抵制。之前的协调,大多停留在“分蛋糕”的层面,缺乏一个能够凝聚各方共识、实现共赢的顶层设计。
摸清了病根,祁同伟开始出手。
他重新召开了项目协调会。与上次的剑拔弩张不同,这一次,他首先没有谈具体方案,而是利用多媒体,展示了他在沿途调研时拍摄的大量照片和视频——北部矿区堆积如山的煤矸石、因电压不稳而停产的乡镇企业、南部城市夏季用电高峰时拉闸限电的无奈、以及沿线百姓对发展机遇的渴望和对自身权益的担忧。
一幅幅真实的画面,胜过千言万语的争论。会场渐渐安静下来,各方代表看着屏幕,表情复杂。
“同志们,”祁同伟关掉投影,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我们争论了这么多年,争的是什么?是线路怎么走更省钱?是补偿标准谁高谁低?还是谁该多出一点力?”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我们争的,不应该是这些!我们争的,应该是如何让北部的资源真正活起来,如何让南部的发展不再受制于电,如何让沿途的百姓不仅能拿到合理的补偿,更能分享到这条‘电力高速路’带来的长久红利!”
他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构想:“‘北电南送’,不能仅仅是一条电力的输送通道,它更应该成为一条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推动能源结构优化、带动产业升级的‘黄金走廊’!”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规划:在北部,结合输电线路布局,规划建设大型新能源基地和先进载能产业园区,实现能源的就地转化和价值提升;在南部,引导受电企业进行节能技术改造,发展高端用电产业,提升电能利用效率;在沿途,设立生态补偿基金,支持地方发展绿色产业,并探索采用“资源入股”、“电量置换”等创新模式,让地方政府和百姓能从项目运营中长期受益。
“这个项目,必须跳出项目本身来看待!”祁同伟语气铿锵,“它是我省打破区域发展壁垒、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一子!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物理连接’,而是深度的‘化学融合’!”
这番高屋建瓴又极具操作性的阐述,如同在沉闷的房间里打开了一扇窗,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许多之前只顾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代表,开始从更宏观的视角思考问题。
当然,质疑和阻力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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