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乡的清晨,是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包裹着的,湿冷的空气钻进骨缝里。祁同伟依旧起了个大早,在乡政府院子里简单活动了下筋骨,冰冷的山风让他精神一振。乡食堂的早饭依旧是稀饭、馒头和咸菜,他吃得很快,脑子里还在回放着昨天走访的所见所闻,以及那张画满了标记和关键词的地图。
党委书记马得福和乡长彭永年也早早候着了。经过昨天那场毫不客气的问答,两人显得更加拘谨,尤其是马得福,眼神闪烁,似乎在琢磨这位新书记的脾性和接下来的路子。
“祁书记,今天咱们去哪?”彭永年主动问道,语气实在。
“去昨天说的那个老矿洞看看。”祁同伟放下碗筷,言简意赅,“彭乡长,你熟悉路,还是你带路。马书记,乡里日常工作不能停,你留家值守。”
马得福似乎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称是。彭永年则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那边路更不好走,得徒步一段,我找两个熟悉山情的村干部带路。”
一行人再次出发,越野车沿着比昨天更加崎岖、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道,颠簸着向那座名为“黑石岭”的山峰方向行进。车内气氛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身与石块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随行的除了司机老陈、彭永年,还有大湾村的村支书,一个名叫赵老根的精瘦老汉,以及一个沉默寡言但眼神锐利的年轻护林员。
车行至一处山坳,再也无法前进。众人下车,开始徒步登山。山路陡峭,布满碎石和湿滑的苔藓,空气稀薄,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不少体力。彭永年和赵老根显然走惯了山路,气息平稳,祁同伟虽也身体素质不错,但毕竟不常走这种山路,额角很快见了汗,但他一声不吭,紧紧跟着。
“祁书记,慢点,这路滑。”赵老根回头提醒,顺手用带来的柴刀砍掉路边伸出的荆棘,“这黑石岭,邪性得很,老一辈都说里头有山神,不让轻易进来。那老矿洞,更是没人敢去,都说晦气。”
“哦?怎么个晦气法?”祁同伟喘了口气,问道。
“说是几十年前,有一伙外地人来这里挖矿,挖了没多久,就出了事,塌方,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就废弃了,再没人碰过。”赵老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敬畏。
祁同伟心中微动,事故往往意味着这里确实进行过有一定规模的采矿活动,而非小打小闹。这反而增加了存在有价值矿藏的可能性。
越往上爬,植被愈发茂密,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领路的护林员在一处覆盖着厚厚藤蔓和灌木的山壁前停了下来。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护林员拨开浓密的植被,露出了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洞口边缘有明显的凿刻痕迹,虽然历经风雨侵蚀,依然能看出人工开凿的规整。一股阴冷、带着霉味的气息从洞内涌出。
祁同伟走到洞口,仔细观察着洞口的岩石。岩壁呈灰黑色,质地坚硬,与他昨天沿途观察和拍照的几处岩壁特征相似。他蹲下身,捡起洞口散落的一些碎石块,放在手里仔细掂量、观察。这些石块密度明显偏大,颜色深沉,在某些断面,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似乎能看到一些微小的、闪烁着玻璃光泽的晶体颗粒。
锂辉石?还是其他含锂矿物?
祁同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变得清晰了一些。大型锂矿往往与花岗伟晶岩有关,常伴生有锂辉石、透锂长石等矿物。虽然他不是地质专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眼前的迹象与他所知的特征高度吻合。
“手电。”他沉声道。
旁边的彭永年连忙递上强光手电。祁同伟接过,弯腰钻进了矿洞。洞内空间不大,显然只是当初的一个勘探平硐或浅层开采点,深入十几米后便被塌方的碎石堵死了。空气浑浊,弥漫着土腥味。他用手电光仔细照射着洞壁,在一些未被风化完全覆盖的区域,果然看到了更多呈脉状分布、颜色较浅、结晶明显的岩石。
“彭乡长,赵支书,”祁同伟退出矿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今天看到的一切,包括这个矿洞的位置,暂时不要对外透露,严格保密。”
彭永年和赵老根对视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从祁同伟严肃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情的重大,连忙点头:“祁书记放心,我们晓得轻重。”
“另外,”祁同伟看向彭永年,“回去后,以乡政府的名义,悄悄收集一下全乡范围内,类似这种传说有老矿洞或者石头特别重、颜色特别的地方,做好标记。注意,不要大张旗鼓。”
“是,祁书记。”彭永年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回程的路上,祁同伟的话更少了。他基本确认了北川,至少是黑石岭一带,存在锂矿资源的极高可能性。但这只是第一步。如何勘探、如何开发、如何确保利益不被攫取、如何避免环境破坏……一系列复杂的问题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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