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法证司验物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清然伏在榆木长桌前,六封洒金笺的信在她面前一字排开。油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信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那些字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笔每一划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她反复对比这些信——对比字迹,对比用词,对比句式,甚至对比每个字起笔收笔的细微习惯。
越是对比,她的心越是往下沉。
起初她只是觉得,写信的人必定是宫廷中人,因为信里用的许多词句,都是宫中特有的说法。比如“岁末议事”,比如“莲花信物”,比如“如我亲临”——这些词,寻常百姓根本不会用,甚至朝中官员也未必知晓其确切含义。
但随着对比的深入,她发现了更多东西。
第一封,丙寅年的信,开头是:“福安:丙寅年事毕,先帝已去。”
第二封,丁卯年的信,开头是:“福安:丁卯年春,皇后病重。”
第三封,戊辰年的信,开头是:“福安:戊辰年秋,三皇子渐长。”
每一封信,开头都是“福安”,然后直接说年份,说季节,说事件。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废话。
这种说话方式……
陆清然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宫廷档案。
她在兰台殿的旧档里,见过先帝批阅奏折的字迹。先帝写字,也是这种风格——直截了当,不绕弯子。但先帝的笔迹更刚硬,更有力,不像这些信,虽然也刚劲,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柔。
不是先帝。
那是谁?
她睁开眼睛,重新拿起丙寅年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句话。但其中一句,让她盯着看了很久:
“然兰台殿旧档未清,陆文渊此人留之有用,暂囚于丙字房。待其交出‘砚台秘’后,可留为匠人,或……处置。”
“兰台殿旧档未清”。
这句话,用的是“未清”,而不是“未整理”“未处理”。
“未清”这个词,在宫中有特殊的含义——通常指某件事还有隐患,还需要扫尾。而会用这个词的人……
陆清然猛地站起身。
她从墙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叠厚厚的卷宗。那是她之前调阅的、关于十五年前“三王之乱”的档案。档案里有许多当时朝臣的奏折、批文、以及……先帝身边几位近臣的笔录。
她快速翻阅,纸张在她手中哗哗作响。
找到了。
那是一份审讯记录,审讯对象是当时的一位翰林学士,姓周。周学士被指控参与“三王之乱”,在狱中写下了这份供词。供词的末尾,有这样一句话:
“臣自知罪孽深重,然东宫旧档未清,恐有后患,特此禀明。”
东宫旧党未清。
和“兰台殿旧档未清”,几乎是一样的句式。
陆清然的手开始发抖。
她继续翻找。
又找到一份,是当时一位御史的奏折,弹劾某位郡王“府中账目未清,恐藏污纳垢”。
再一份,是一位太监的口供,说某位娘娘“宫中用度未清,恐有私藏”。
“未清”。
这个词,像一个幽灵,在这些十五年前的档案里反复出现。
而会用这个词的人……
陆清然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她颤抖着手,从柜子的最底层,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匣子。匣子很旧,锁已经锈蚀了。她用工具撬开锁,打开匣子。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纸。
这是她父亲陆文渊留下的东西——在被流放前,父亲将一些重要的文书藏在了兰台殿的暗格里。后来她重回兰台殿,找到了这个匣子。
她一直没敢仔细看。
因为每次打开,都会想起父亲,想起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但现在,她必须看。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是写给父亲的,落款是“友林仲景”。信的内容是讨论某种药材的炮制方法,用的是很专业的术语。但在信的末尾,有这样一句话:
“宫中近日风声颇紧,太医院账目未清,恐生事端,兄当谨言慎行。”
太医院账目未清。
又是“未清”。
而写这封信的人,是林仲景——前太医院院判,林月娘的父亲,林修远的叔祖父。
陆清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放下林仲景的信,重新拿起“主人”的信。
丙寅年的信,丁卯年的信,戊辰年的信……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句一句地对比。
然后,她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
这些信里,用到了一些很特殊的词——不是宫中的常用语,而是……太医院的术语。
比如“药渣深埋”,这是处理有毒药材时的专用说法。
比如“剂量可酌情增加”,这是开药方时的专业用语。
比如“病重禅位”,这听起来像是政治术语,但仔细想,更像是医生在描述病人的病情发展——病人病重,需要将权力移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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