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照影(秦书婉篇)
第六十九小时零三分,野人谷地下暗河下游十里处。
天旋地转。冰冷。窒息。剧痛。
秦书婉的意识在黑暗的冰河里沉浮。爆炸的轰鸣还在耳膜里震荡,火焰灼烧皮肤的刺痛感如此真实,但更强烈的是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泥沙灌入口鼻的窒息感,以及左眼窝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那是巡逻艇撞上闸门瞬间,飞溅的金属碎片刺入的。
她试图挣扎,但右腿完全不听使唤,仿佛不属于自己,只有一种断裂般的钝痛从大腿根部蔓延开来。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完好的右臂胡乱划水,试图浮出水面,但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肩头和眼窝的伤口,带来阵阵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终于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一根卡在河滩乱石间的浮木。她用尽最后力气抱住浮木,将口鼻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呕出带着血腥味的河水。
左眼一片漆黑,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右腿像根僵直的木头,拖在身后。她勉强用右臂勾住浮木,仰躺在冰冷的河水里,任由水流推着她向下游漂去。雨点打在她脸上,混合着左眼流下的温热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第七日,凌晨,无名河湾。
秦书婉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呛咳惊醒的。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摇晃、充满鱼腥味的地方。身下是潮湿的稻草,身上盖着硬邦邦、带着汗臭的破棉被。
“醒了?命真大。”一个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艰难地转动唯一能视物的右眼,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蹲在角落的佝偻身影。是个老妪,穿着打满补丁的黑色粗布衣裤,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皱纹纵横如同干涸的田地,正就着一个小泥炉熬煮着什么,散发出苦涩的草药味。昏暗的油灯下,老妪的眼神浑浊却锐利,像盯着一件破烂货般打量着她。
秦书婉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试图移动,右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闷哼出声。
“别动!”老妪呵斥道,舀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过来,动作粗鲁地捏开她的嘴,灌了进去。药汁极苦,带着一股腥气,呛得秦书婉再次剧烈咳嗽。
“瞎了一只眼,废了一条腿,能捡回条命就烧高香吧。”老妪放下碗,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手,“我家那死鬼在河边收网把你捞上来的,算你运气好,没让水鬼子(指水獭)啃了。”
秦书婉缓过气,勉强用右臂撑起一点身子,打量四周。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船舱,顶棚低矮,伸手可及。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外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隐约的蛙鸣。这是一条渔船。
“这……是哪里?”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打渔的地方。”老妪含糊地答道,显然不愿多说。她凑近些,油灯的光照在秦书婉脸上,特别是那只血肉模糊、已经结痂的左眼上,“啧,伤成这样,是遇上水匪了?还是……逃难的?”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扫过秦书婉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日军军服内衬。
秦书婉心头一紧。她不能暴露身份。这渔家救了她,是恩情,但人心难测。
“遇……遇上炸船的……兵灾……”她含糊地解释,刻意流露出恐惧和虚弱,“谢谢……阿婆救命之恩……”
老妪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嘟囔着:“兵灾兵灾,没完没了……捞上来个麻烦精……” 她转身继续熬药,不再理会秦书婉。
秦书婉躺回稻草上,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活着,这已是奇迹。但代价是惨重的——左眼彻底毁了,右腿恐怕也……她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左眼包扎的粗糙布条,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剧痛提醒她失去了一只眼睛。她又尝试动了动右腿,除了剧痛,毫无知觉。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上来。她成了一个残废,一个需要人庇护的累赘。游击队怎么样了?周卫国、何彩珠、石根生他们还活着吗?“蝴蝶计划”被阻止了吗?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啃噬着她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秦书婉就在这艘小小的渔船上艰难度日。老妪姓冯,脾气古怪,言语刻薄,但每日的草药和鱼汤却没断过。冯老妪的丈夫,那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如炭、整日埋头补网摇橹的冯老大,几乎从不跟她说话,只是偶尔投来一瞥,目光深沉难辨。
渔船的生活简陋到极致。发霉的米粥、腥涩的鱼汤、难以入口的草药就是每日的饭食。船舱里永远弥漫着鱼腥、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秦书婉伤口发炎,持续低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昏睡中,尽是爆炸、火光、战友倒下的身影和沈醉最后的口型。清醒时,则要忍受伤口愈合的麻痒和失去眼睛、腿脚的无助感。
冯老妪给她换药时,动作粗暴,常常弄得秦书婉痛出一身冷汗。“忍着点!不断腿瞎眼,能活下来就是祖宗积德!”老妪总是这么骂骂咧咧,但秦书婉偶尔能捕捉到她浑浊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怜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谍战,1942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谍战,1942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