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磨枪
游击队的密营,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紧张节奏中。山谷里日夜回荡着电报机的滴答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音的争论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草药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情报如同雪片般从上海的两个不同渠道,通过危险的无线电波,断断续续地传回。李文英和秦书婉几乎不眠不休,守在临时拼凑的“指挥台”前,将两份来源不同、细节却惊人相似的情报铺在粗糙的木板上,用炭笔反复比对、标记、分析。
“76号主楼结构图……确认,松本办公室在三楼东侧走廊尽头,独立卫浴,有独立阳台。”李文英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记的房间,语气凝重,“门口常设双岗,内部有暗哨。走廊有巡逻队,每十五分钟一趟。”
秦书婉用指尖划过一条用虚线标注的线路,补充道:“维修通道……从这里,地下锅炉房,有一条狭窄的维护梯可以通到三楼杂物间,距离松本办公室约二十米。这是唯一可能避开主要岗哨的路径。但入口有锁,且杂物间出口正对巡逻队路线。”
“后勤维修科……”李文英拿起另一张写满密麻麻字迹的纸条,“科长姓汪,好酒贪财。手下有四个固定维修工,两个电工,一个管道工,一个杂工。明天……下午两点,例行检查三楼电路,理由是近期电压不稳。”
“时间窗口很短。”秦书婉眉头紧锁,“进入办公室,找到并打开保险柜,取出图纸,拍照或记忆,然后原路返回……必须在巡逻间隙完成,最多……十分钟。”
“十分钟……”李文英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与此同时,在山谷另一侧相对僻静的空地上,一场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特训”正在上演。
石根生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旧不新的粗布工装,脸上、手上都刻意抹了些机油和灰尘,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学徒工的模样。但他此刻的状态却糟糕透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不知所措。
何彩珠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脸色冷得像冰。她完全收起了平日里对秦书婉的那份收敛,变得极其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抬头!挺胸!但肩膀要垮一点!对!就是这样!记住你的身份!一个刚被招进来、啥也不懂、生怕得罪人、只想混口饭吃的电工学徒!不是让你去当英雄!”何彩珠的声音又尖又利,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石根生身上。她绕着石根生走了一圈,突然伸手在他后背猛地一拍!
“放松!肌肉绷那么紧干嘛?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心虚吗?!”
石根生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委屈地咬着嘴唇,努力按照何彩珠的指示调整姿态。
“现在,回答我!”何彩珠猛地逼近,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石根生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时候进的维修科?科长叫什么?师傅是谁?”
“我……我叫王二狗……苏北盐城人……上……上个月刚进来……科长叫汪……汪有财……师傅是……是李……李师傅……”石根生结结巴巴地背诵着刚刚强记下来的身份信息,额头上冷汗直冒。
“啪!”何彩珠突然抬手,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石根生旁边的木桩上,发出巨响,把石根生吓得浑身一哆嗦。
“看着我!大声点!自然点!你这是在背书吗?!重来!”何彩珠厉声喝道。
不远处,秦书婉和李文英并肩站着,默默观察着训练。秦书婉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她内心的不平静。李文英则眉头紧锁,眼中带着担忧。
“是不是……太急了点?”李文英忍不住低声道。
“没时间了。”秦书婉的声音冰冷,“慈不掌兵。他现在多流一滴汗,多挨一句骂,进去之后就可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何彩珠虽然方式粗暴,但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正说着,训练场上情况又变。何彩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老旧的、带着锈迹的工具箱,扔到石根生脚下。
“打开它!找出验电笔和螺丝刀!快!模拟检查电路!”何彩珠命令道。
石根生慌忙蹲下,手忙脚乱地打开工具箱,在一堆杂乱的工具里翻找,动作笨拙而生疏。
“太慢了!鬼子会让你慢慢找吗?!”何彩珠一脚踢在工具箱上,工具哗啦散了一地,“重来!想象后面有枪指着你!”
石根生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咬着牙,重新蹲下,颤抖着手去捡拾工具。
“秦队长。”李文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他失手了,我们怎么补救?”
秦书婉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山谷外上海的方向,眼神深邃:“没有万一。只能成功。否则,打草惊蛇,实验室的防卫会立刻提升到最高级别,我们再想动手,就难如登天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会让何彩珠带人在外围接应,设定撤离点和备用方案。但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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