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山腰的临时丹房其实是座废弃的山神庙,神像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只剩半截身子,蛛网在泥塑的肩膀上结了又破,破了又结。供桌被擦得锃亮,上面摆着苏荣的药箱,铜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周围的石壁泛着暖黄的光。
后半夜的山风带着寒气从庙门的破洞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苏荣脚边。她靠着神像的底座打盹,怀里抱着药箱,指尖还残留着捣药时染上的草木清香。白日里与雾中魅影的缠斗耗了不少心神,此刻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摇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绣鞋踩在落叶上,“沙沙”的,轻得像梦。苏荣睁开眼,只见供桌前站着个女子,穿着件月白色的戏服,上面绣满了白梅,针脚细密,花瓣上的露珠仿佛都是活的,在炭火的映照下闪着莹光。
女子背对着她,正对着药箱出神,乌黑的长发绾成个温婉的发髻,簪着支白玉梅花簪——那簪子苏荣认得,在茅山丹房的老照片里见过,是素心师姐的信物。
“你是谁?”苏荣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像被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这是梦,她告诉自己,可鼻尖萦绕的梅花香却真实得过分,像是刚从枝头折下来的。
女子缓缓转过身,露出张素净的脸,眉眼温柔得像初春的溪水,嘴角噙着抹浅浅的笑意。她的目光落在苏荣怀里的药箱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姑娘的药箱里,藏着能救命的东西呢。”
苏荣一愣,低头看向药箱。这箱子是她祖上传下来的,紫檀木做的,边角包着铜,里面装着她走南闯北收集的药材,寻常的金疮药、解毒草自不必说,还有几株罕见的老参、雪莲,是她特意为应对阴邪之气准备的。可要说能“救命”的东西……
“阴煞怕至纯药气。”女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药箱的底层,“你那株千年雪莲能克百鬼幡。记住,要用无根水化开,配合晨露服用,方能引出至纯之气。”
百鬼幡!苏荣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追问,可女子的身影却渐渐变得透明,戏服上的白梅在炭火的光晕里轻轻晃动,像要从布上飘下来似的。
“你到底是谁?”苏荣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嘱托。她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白玉簪,身影化作点点荧光,融进了跳动的炭火里。最后一刻,苏荣仿佛听到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姑娘!姑娘醒醒!”
急促的呼喊声将苏荣从梦中拽回现实。她猛地睁开眼,只见李青正蹲在面前,手里拿着块干粮,眼神里满是关切。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山风从破洞钻进来,吹得炭火“噼啪”作响。
“做噩梦了?”李青递过干粮,“刚才听见你一直在喊‘你是谁’,脸都白了。”
苏荣接过干粮,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药箱,箱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她的名字,一切都和睡前一样,可梦里那女子的声音、那白梅戏服的模样,却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不是噩梦。”苏荣深吸一口气,将药箱放在供桌上,手指抚过冰凉的铜锁,“我梦见了一个人,穿着绣白梅的戏服,说……说我药箱里的千年雪莲能克百鬼幡。”
“千年雪莲?”云逍走了过来,他刚在外围巡查回来,道袍上沾着露水,“那雪莲不是你说要留着给小石头治哮喘的吗?怎么会克百鬼幡?”
“我不知道。”苏荣摇摇头,手指扣住药箱的锁扣,“但梦里的女子说得很清楚,还说要用无根水和晨露化开。”她顿了顿,看向众人,“而且,她戴着素心师姐的白玉梅花簪,长得……长得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清玄闻言,拂尘轻轻一晃:“是托梦?素心师姐的魂魄或许还在,一直在暗中指引我们。”
老周抱着刚睡醒的小花,凑过来看热闹:“那还等啥?打开药箱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真是神仙指路呢!”
苏荣点点头,插入钥匙,打开了药箱。箱子分三层,上层放着银针、药膏,中层是晒干的草药,捆得整整齐齐。她掀开中层的隔板,底层铺着层厚厚的绒布,上面放着个青瓷小罐——里面装的正是那株千年雪莲。
这雪莲是她三年前在昆仑山采的,花瓣晶莹剔透,像用冰雕刻的,一直没舍得用,要不是梦里那女子提醒,她几乎都忘了。苏荣小心翼翼地打开瓷罐,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淡淡的药香,瞬间驱散了庙里的浊气。
雪莲静静地躺在罐中,花瓣上还凝着几颗露珠,像是刚被采摘下来的。最奇的是,那露珠里竟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正是梦里那个穿白梅戏服的女子,正对着她温柔地笑。
“真的有!”小石头指着露珠,眼睛瞪得溜圆,“是那个神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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