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空间里的蜜色正自虚空中漫漶,像被揉碎的蜜蜡在绢帛上晕开,渐次凝出几分厚重。青蓝碎片自更高处飘坠,恍若初春未融的冰棱坠入暖泉,“嗤”地化作粼粼水痕,在虚空中淌出一方湿润的泥地。泥色青灰,混着细沙与草籽,地边斜卧半块青石,石面还沾着新雨的湿意,纹路如溪底苔痕,倒像是哪个顽皮孩童蹲在溪畔玩水时,随手捞起又遗落在此处的。
凌千机的虚影立在烛九溟身侧,机械臂上的暖光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忽明忽暗,幽蓝眼瞳里浮着细碎的光斑——那光斑落在泥地上,竟凝出清晰的影像。
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乞儿,发辫用草茎胡乱系着,几缕枯黄的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角。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前襟沾着草屑,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半截沾泥的小腿,此刻正蹲在青石旁抹眼泪。泥地上的草茎被她抠得东倒西歪,指缝里全是湿泞的泥土。
“阿姊...阿姊不要我了。”小乞儿抽抽搭搭,喉间哽着哭嗝,“她说去寻药治我咳疾,可日头都落三回了,连星子都换过两轮,阿姊还没回来...”
“你别哭。”脆生生的童音从石后传来。扎着双髻的小凌千机探出头,银灰发尾沾着木屑,想来是刚从工坊的木堆里钻出来。他手里攥着根细树枝,枝桠上还挂着新鲜的树汁,沾在指腹上泛着淡青。许是怕吓着小乞儿,他踮着脚慢慢挪过来,麻鞋尖沾了泥也顾不得擦。
小乞儿抬头,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像串断线的琉璃珠。她抽了抽鼻子,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银灰发少年:“符?能吃么?”许是饿久了,连“符”字都咬得软软的,带着几分对食物的渴盼。
“不是吃的。”小凌千机蹲到青石前,膝盖压得泥地陷下去个小坑。他举起树枝,在石面轻轻划出细响,“这叫护心枢,是灵枢的一种。你把它揣在怀里,若阿姊在十里内,符纹会发烫,像揣着块捂热的枣糕;若她遇着危险,符纹会变青——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纹刚刻完,石面突然泛起微光。那光极淡,却清透如春溪里浮着的星子,顺着符纹流转,将“护心枢”三字映得若隐若现。小凌千机眼睛亮起来,银灰发尾随着动作晃了晃,连木屑都落得慢了些。
小乞儿破涕为笑,伸手去摸石面。她的手很瘦,指节突出,掌心还留着前日捡柴时划的血痕。指尖刚触到符纹,那青石竟“咔”地裂成两半,内里嵌着块拇指大的小玉牌,玉质温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想来是小凌千机偷偷从工坊废料里挑的。
“我刻浅了。”小凌千机挠着头,耳尖泛起薄红,“本想把符纹藏在石里,等你阿姊回来再取...不过没关系,你拿着玉牌就行。”他把小玉牌塞进小乞儿掌心,又解下自己腕上的草绳——那草绳编得歪歪扭扭,是他前日跟伙房老妇学的——仔细系在小乞儿腕上,“等你找到阿姊,记得来灵枢工坊找我,我给你换块更好的,用暖玉刻,再雕朵桃花。”
“好!”小乞儿蹦起来,羊角辫上的草屑被风卷着飞进空中,像撒了把碎草籽。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泥,“我叫阿桃,阿姊说我像山上的野桃子,又酸又甜!等我找到阿姊,我带她来吃你刻的符,不,看你刻的符!”
她转身跑远,泥地上的小脚印歪歪扭扭,深一脚浅一脚,倒比青石上的符纹还好看几分。风里飘来她的歌声,跑调得厉害:“阿姊阿姊莫要慌,桃儿有块亮玉牌...”
“阿桃...”凌千机的虚影低唤一声,机械指虚虚抚过泥地上的脚印。那脚印已有些模糊,却被他的指尖勾出淡淡金芒,像是用星砂重新描了一遍。他机械颈后的裂痕里,原本暗哑的暖光突然如活物般窜动,竟在虚空中勾勒出小乞儿的轮廓——羊角辫在风里晃,破布衫沾着草屑,腕上的草绳打着歪歪扭扭的结。虚影的机械音里裹着几分少年气,像是喉间哽着块没化开的糖:“我...我记得她。那年春汛冲垮了西市,断墙下全是烂泥,她蹲在碎砖上哭,我偷偷从工坊带了半块炊饼给她,怕被师傅发现,藏在袖子里焐了一路...原来我还给过她护心枢。”
烛九溟望着这一幕,袖中金纹突然灼痛如沸。那金纹自手腕爬至心口,像有条赤练蛇在皮下游走。他伸手触碰青石,指尖刚及石面,便觉有阴寒之气顺着金纹往心口钻——那气息腐臭如烂木,与前日藏枢阁窗棂上的腐锈气一般无二,是黑纹的味道。
“嗤。”沙哑的冷笑自虚空深处炸开,震得泥地簌簌落土。那声音像是锈刀刮过铁砧,带着刺骨的寒意,“灵枢是利器,不是玩具。你刻块破玉牌哄小乞儿,倒把灵枢的精魄都刻散了。”
话音未落,泥地突然翻涌如沸汤。原本湿润的泥土冒起黑泡,咕嘟咕嘟作响,散发出腐草的腥气。小凌千机的身影开始扭曲,银灰发尾化作黑纹,像团纠缠的毒蛇,滋滋地啃噬着他的衣摆;他手里的树枝裂成碎渣,碎木屑沾着黑血,簌簌落在泥里;阿桃的脚印被黑泥覆盖,草绳系着的玉牌“啪”地崩碎,符纹里的微光被撕成星屑,像被风吹散的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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