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得青衫下摆发沉时,烛九溟正坐在枢破阁最高处的断墙上。这处曾是北域修士观星演枢的灵阁,如今只剩半截焦黑的飞檐,像被巨力劈断的枯木。断壁上还凝着前日大战时的枢纹灼痕,暗红纹路里渗着星砂,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垂首望着自己胸口——那道被弑道枢贯穿的伤痕仍未结痂,每吸一口气,便有细密的刺痛顺着肋下骨缝蔓延,倒不如颈间圣骨坠子的热度来得实在。
圣骨是块半掌大的骨片,泛着暖玉般的光泽,表面盘曲着几缕淡金纹络,像极了上古神文。他指尖刚触到骨纹,便有清越鸣声自骨中迸发,似凤唳穿云,又似清泉击石。待鸣声渐歇,一团虚影自圣骨里浮起——那是无垢道君的残魂,此刻却淡得像浸了水的绢画,连道袍的褶皱都只剩模糊的轮廓。
“九溟。”残魂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我的气数,到底要尽了。”
烛九溟猛地抬头,喉结重重滚动。他记得三日前残魂还能显化出完整的道袍纹路,甚至能摸出腰间玉牌的温度,怎的今日便要消散?他慌忙抬手去抓,指节却毫无阻碍地穿过虚影,只触到圣骨的温热。“前辈!”他嗓音发哑,“前日您还说能撑到寒渊枢落成,怎的……”
“天数有定,强求不得。”残魂轻笑,虚影里浮起几缕金芒,像风中飘着的金箔。烛九溟这才看清,那金芒原是残魂体内溢出的本源之力,“但你比我想得更有出息。玄龟丹的黑纹被你以圣骨温养了七日,前日我探了探,竟连最深处的蚀骨毒都清了;妖域的盟书昨日已送到青丘,狐君在绢帛上按了血印;铁战那老匹夫的机械臂,你竟能说动他刻上‘辅’字——这可是他三十年来头回肯认自己不是‘主’。”
残魂说着,虚影突然凝实几分,连眉峰都清晰了些:“方才我探了探你的骨脉——圣骨图腾里的‘归真’二字,可显全了?”
烛九溟低头看向掌心。月光如银纱覆在掌上,圣骨的金芒顺着掌纹流转,竟在肌肤下映出两个古拙篆字。那笔锋像从骨血里生出来的,起笔处带着几分稚拙,收笔时却有千钧之力,连掌心血脉都随着笔画微微跳动。“归真……”他喃喃,“可是古修所求的真意?”
“正是。”残魂的虚影开始消散,金芒如星屑般簌簌坠落,“盘古以脊骨撑天,从不是为了吞噬万灵气运,而是护众生归其本真。你用血肉硬抗弑道枢的寒毒,用体温化开器婴枢的冰纹,便是在替古修寻回这‘真’字。”他的声音渐弱,虚影里隐约浮现出盘古开天的幻象——巨人脊背撑裂混沌,下方草木滋长,鸟兽齐鸣,“九溟,我要走了……但古修的火种,已经在你身上……燎原了。”
“前辈!”烛九溟霍然站起,断墙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他伸手去抓那团即将消散的虚影,却只握住满手金芒。金芒融入圣骨时,他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连眼眶都烫得发疼。风从残垣外吹进来,卷着几缕焦香——那是前日大战后未散的烟火气,混着苏婉儿药囊里枢毒清的淡香,清苦里带着几分药草的甘。
“九溟?”
清软的唤声从楼下传来。烛九溟慌忙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时,竟沾了半滴滚烫的泪。他低头望去,月光正落在苏婉儿肩头,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那姑娘提着青竹药囊站在瓦砾间,发梢沾着夜露,在月光下像缀了串碎钻。她腰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是前日替他疗伤时撞响的那枚。
“铁叔说寒渊枢的风雪提前了。”苏婉儿拾级而上,裙角扫过焦黑的木片,“咱们得赶在寅时启程,不然玄黄潮汐的余波要冲散行途的隐踪枢了。”她走到近前,忽然顿住脚步——烛九溟眼底的红痕太明显,像被人用指尖揉过的朱砂。“是无垢前辈……”
“他走了。”烛九溟吸了吸鼻子,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苏婉儿的发尾还带着药炉的余温,混着枢毒清的淡香,“但他说,古修的火,要烧起来了。”
远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铁战机械臂的齿轮转动声。老匠师扛着新铸的破阵枢走上残垣,机械臂上的青铜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左眼是正常的苍灰色,右眼却嵌着枚幽蓝机械瞳,此刻正映着东天渐白的鱼肚色。“寅时三刻启程,正好赶得上玄黄潮汐的余波。”他将算丹枢核心递给烛九溟,那枚鸽蛋大的晶球里流转着光雾,北域七十二星点明灭如烛,“寒渊枢的镇渊枢七日后便要落成,咱们得在那之前……”
“不。”烛九溟突然打断他。掌心的圣骨突然发烫,像吞了团火炭,热度顺着血脉直窜到心口。他望着东方渐起的朝霞,眼底金芒流转如沸,“玄机子才是根。若不斩断他‘吞噬万灵以养枢’的道,杀多少镇渊枢都没用。”他握紧腰间的人道枢,那柄短刃的枢纹突然亮起暖光,“再说了……”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他不是总说灵枢是天道么?我偏要让他看看——活人的血肉,才是最锋利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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