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浸了朱砂的纱,从枢破阁雕花窗棂的缝隙里漫进来,将案几上的青瓷药瓶染成琥珀色。檐角那串青铜铃本是静的,忽有穿堂风掠过,十二枚小铃便依次轻叩,清响如碎玉落盘。苏婉儿正将最后一味“枢毒清”收进药囊,指尖沾了点药汁,在囊口的“枢”字绣纹上轻轻一按,那株绣的青芝便像是活了般,叶片上凝出几点水痕——这是她用灵草汁混了朱砂,每日晨昏补绣的,说是能养药气。
忽有冷意自头顶压下。她抬眼时,半空中已浮起一片青符,符面金纹如活蛇游走,每道纹路都泛着寒芒,正是凌千机“算丹枢”的推演印记。
“三日后子夜,枢破阁必毁。”
冰冷的声音自符中渗出,像淬了冰的细针,直往人耳里钻。烛台上的灯芯本烧得稳,此刻“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案上的《枢毒经》残卷上,将“破”字烧出个焦黑的洞。铁战刚将重铸的“反制枢”收进玄铁匣,闻言机械臂猛地一震——他那条左臂自肘下便是玄铁铸就,鳞片似龙甲,每片甲叶边缘都刻着逆纹,据说是为了破邪枢的锁魂咒。此刻玄铁鳞片间渗出几星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珠,却没了从前那种翻涌的黑纹——那是被“弑道枢”反噬时留下的毒纹,上个月才用苏婉儿新制的“枢毒清”逼净。
玄铁匣“咔”地弹开半寸,新刻的“辅”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像是块浸了蜜的玉。铁战扯下腰间酒囊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脖颈淌进衣领,在玄铁胸甲上溅出几点琥珀色。他的笑声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好个算丹枢!当年在天工府,这枢能算尽灵枢运转、人心贪嗔,偏算不出...我们会把‘噬’字掰成‘辅’!”他指节叩了叩玄铁匣,匣盖下的“辅”字便透出更亮的光,映得他眼角的刀疤都暖了。
苏婉儿绕过案几时,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纸,那是今早替铁战配药时写下的“镇毒诀”,墨迹未干,被风掀起一角。她指尖按上铁战机械臂的关节,玄铁鳞片触手微凉,却在鳞片缝隙里摸到一道极细的凹痕,暗红血痕还未褪尽,像条凝固的蚯蚓。“黑毒虽退,这伤是符印反噬烙的根。”她眉尖微蹙,指尖在凹痕上轻轻一按,“往后动枢时,切不可再用全力。”
铁战反手拍了拍她手背,掌心的老茧蹭得她腕间发痒。他的机械臂虽冷,掌心却还留着血肉的温度:“丫头,我这条胳膊早不是血肉了。当年铸它时想着‘替人承劫’,以为玄铁能扛住天劫,能替你们挡下所有灾祸。”他望着烛九溟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如今才懂,该承劫的是人心,不是死物。”
烛九溟正站在符印墙前。那面墙是用北溟寒玉砌的,墙面刻满金纹,按天枢二十八宿排列,每道纹路都浸着千年灵髓,平时只泛着幽光,此刻却因圣骨发烫,金纹如活物般游走,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与金纹缠成了一团。他颈后那截圣骨是当年在不周山底寻到的,据说是上古真仙遗骨,骨面刻着盘古老文,平时隐在皮肉下,只偶尔泛点青白。此刻却烫得惊人,像是有团活火在骨缝里烧,他伸手摸去,指腹刚贴上后颈,便觉那火“腾”地窜上血脉,顺着手臂直往心口钻。
“九溟。”苏婉儿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
烛九溟转身时,眼角还凝着符墙金纹的光,像是沾了星子。圣骨的热度顺着血脉漫遍全身,连指尖都在发烫。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图腾正微微隆起,像是要挣破皮肉:“凌千机算的是灵枢运转之理,可他忘了——”他指节抵在胸口,那里还留着与“弑道枢”相抗时的裂痕,淡红的血珠正从裂口里渗出来,“血肉会痛、会怒、会越打越强。他的枢算得出枢机,算不出人心。”
话音未落,符印墙上最中央的金纹突然爆亮。那是盘古脊骨的轮廓,刻得极深,几乎要从寒玉里凸出来,此刻正与烛九溟的圣骨共鸣,金纹如浪潮翻涌,将半空中的战书青符映得忽明忽暗。铁战眯眼望去,见符面金纹竟在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了的绢帛,原本清晰的“毁”字裂痕斑斑,倒像是要崩碎成星屑。
“好小子。”铁战又灌了口酒,酒气里混着笑意,“当年玄机子说‘灵枢代天演道’,如今倒要看看,是他的枢机厉害,还是你这副会痛的血肉厉害。”
苏婉儿将药囊系紧,囊上绣的药草在暮色里泛着青,那株青芝的水痕已渗进绣线,像是真的沾了晨露。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星子,檐角铜铃又响了,这次声音更清越,像是在数着星子的个数:“三日后是玄黄潮汐夜。那夜天地灵气翻涌如潮,灵脉里的罡气能掀翻三重山,最是灵枢运转的好时候...凌千机选这日子,怕是要借潮汐之力破阁。”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那里绣着朵半开的素心兰,是去年烛九溟在极北冰原采的冰兰晒的标本,“若是他的算丹枢借了潮汐,推演之力怕是要翻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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