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生产建设办公室召开内部会议，讨论开春后各大队副业发展的初步规划。
主持会议的是办公室孙主任，一个头发花白、说话慢条斯理的老同志。老李、张干事、顾安东，以及另外两位干事都参加了。
会议前半段还算顺利，主要是孙主任传达公社党委的精神，强调要“多种经营”，“搞活经济”。
轮到讨论具体落实时，孙主任点名让老李先谈谈想法，他负责联系靠近山林的那几个大队。
老李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开始照本宣科地念他准备好的材料，内容多是些“提高认识”、“加强领导”之类的套话，对于具体怎么利用山林资源，发展什么项目，如何组织销售，却说得含糊其辞。
孙主任听着，眉头微微皱起，打断了他：“老李，这些原则性的东西会上已经说过了。你说点具体的，比如，后沟屯那片榛子林，今年怎么弄？规模能不能扩大？销路怎么保障？”
老李被问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支吾着说：“这个……具体问题还得下去调研……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的嘛……”
他眼神游移，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认真做着记录的顾安东身上，脸上堆起一种看似和蔼实则带着算计的笑容：
“不过孙主任，说到具体操作和开拓销路，咱们这儿现在不是有能人了嘛！小顾同志可是有实打实的经验，带着柳岔村把山货都卖到市里去了！我看啊，这方面的工作，完全可以放手让小顾同志多承担一些，给我们老同志也传授传授经验嘛！像后沟屯这些难题，正好让年轻人去闯一闯，碰碰钉子也是锻炼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抬举顾安东，实则把最难啃的硬骨头、最容易得罪人或者出问题的差事，轻飘飘地就甩了过来，还带着点“让你锻炼是看得起你”的居高临下。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另外几位干事都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默不作声。张干事担忧地看了顾安东一眼。
孙主任也看向顾安东，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安东放下笔，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慌张的神色，反而很平静。他没有立刻接老李甩过来的锅，而是看向孙主任，语气沉稳地开口：“孙主任，李干事过奖了。柳岔村的成绩是在大队党支部领导下，全体社员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个人的作用很有限。”
他先谦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直接切入具体问题：“关于后沟屯的榛子林，我这两天翻看往年的资料，也简单思考过。扩大规模的前提是稳定并拓宽销路。我初步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除了继续巩固和县供销社、市里几个老单位的联系，或许可以尝试联系省里的食品加工厂，看看他们有没有需求，将榛子作为原料进行深加工，这样附加值更高，也更稳定。当然，这需要公社出面协调，拿到介绍信，并且需要对榛子品质提出统一要求。”
他没有抱怨任务艰巨，而是直接提出了具体、且有操作性的思路，甚至指出了需要上级支持的关键点。
这番回应，既展现了他的思考和能力，又巧妙地把皮球踢回给了需要更高层级协调的环节，没有傻乎乎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孙主任听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老李则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有些难看，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嗯，小顾同志这个思路可以探讨。”孙主任最终拍了板，“老李，你负责联系的后沟屯，基本情况你熟，开春后你和小顾一起下去调研，拿出个具体方案来。需要公社协调的，打报告。”
这个安排，既给了老李面子（他还是负责人），又把具体工作压了下来，还顺理成章地把顾安东塞了进去。老李心里憋屈，却无法反驳，只能闷声应了一句：“……好。”
会议继续，但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顾安东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和扎实的准备工作，稳稳地接住了老李甩过来的第一个绊子，也让办公室里其他人，对他这个新来的年轻干事，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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