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年光阴转瞬即逝,战乱终息,中国终于迎来久违的和平与复兴。
火车缓缓驶入车站,高途提着简单行囊踏上阔别已久的土地,1949年深秋的这里,已从北平更名为北京,成为新中国的首都。
站在广场上,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宽阔整洁,高楼林立间商铺鳞次栉比,百姓脸上漾着幸福笑意,孩子们在街边嬉戏打闹,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这便是沈文琅用生命守护的山河,是他们当年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
高途眼眶渐湿,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熟悉的烟火气,正是家与和平的味道。
他未先归家,径直前往沈文琅当年战死之处,如今这里已建起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苍松翠柏环绕其间。
沈文琅的墓碑静静矗立在陵园中央,碑上“沈文琅 1905-1928 为国捐躯 英魂永存”的字迹遒劲有力,似是其精神的象征。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金斑,高途提着竹编食盒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步履虽有些蹒跚,脊背却依旧挺直,头发已染风霜,眼角刻着岁月沟壑。
唯有提及那名字时,眼眸会泛起温柔的光。
墓碑前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高途放下食盒,取出布巾仔细擦拭碑上字迹。
手抚过冰凉的石碑,宛若触碰多年前那人温热的手掌,嘴角不自觉扬起浅淡笑意。
他从食盒里拿出白瓷碗倒上半碗白酒,又取出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
都是沈文琅当年在战地营帐里难得吃到的“奢侈品”,轻声说道:“文琅,我又来了。北平换了新名字叫北京,新中国成立了,十月一日那天,天安门广场红旗如海,礼炮震天,毛主席宣布政府成立的声音,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当年最爱的酒,我托人找老作坊酿的,味道和以前一样,你尝尝解解乏。”
“还记得绥远阵地那次,你打了胜仗,我送物资去,你拉着我在帐里就着花生米喝酒,说等战争结束要带我省最好的酒、吃最香的酱牛肉。
现在好酒好肉都有了,可你却……”高途顿了顿,声音微哽又很快平复,笑着摇头转了话题,在墓碑旁石阶坐下,阳光暖融融洒在身上。
“新中国成立后老百姓日子好过了,孩子们不用再躲防空洞,能在阳光下读书玩耍,穿着干净衣服背书包上学,你当年想让孩子们有太平童年的心愿,做到了。
我在工业部负责引进先进技术,建工厂、修铁路,没辜负你当年让我出国学习、回来建设家国的期望,以后咱们自己能造汽车飞机,火车通遍大江南北,飞机能飞世界各地,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受别人欺负,这都是你当年梦寐以求的样子。”
他掏出一张泛黄照片,上面是孩子们在崭新教学楼前欢笑的模样:“这是上个月去郊区小学考察拍的,孩子们知道幸福生活是你们用生命换来的,会好好学本事将来建设祖国,不白费你们的牺牲。
对了,赵武还活着,现在是军区顾问,身体硬朗,前几天见面时他说,每次来看你都想起当年战场的日子,还说你要是在,定是开国功臣,定会为如今的中国骄傲。
昨天路过王府井,以前咱们去的那家茶馆重新开张了,里面说书唱曲,老百姓喝茶聊天,一派安稳景象,我想起当年咱们在那儿假装听书商量战术,你还差点被故事吸引忘了正事。”
高途絮絮叨叨说着,从国家大事到家常小事,从战地岁月到太平盛世,阳光慢慢移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墓碑的影子依偎相伴。
他拿起酒碗轻碰墓碑,一饮而尽,辛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灼热温度驱散心底寒凉:“我老了,记性不如从前,好多事记不清,却总想起你。
战场上的模样、对我笑的样子,还有强行把我送上船的模样。你说若有来生,愿生于太平盛世,无战乱纷争,定伴我左右看遍山河万里。
如今太平盛世来了,我替你看遍了山河,可我还是想你。”
微风拂过,松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回应。
高途起身整理衣襟,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躬,从怀中取出那枚随身携带的玉佩与信,轻轻放在碑前:“这是你送我的玉佩,还有你写的信,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边,像你陪着我一样,鼓励我熬过所有困难。
我知道你一定在天上看着我,看着这片咱们共同热爱的土地,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尽我的努力,让安稳日子永远延续下去。
等忙完手头工作,我就带着你的念想走遍大江南北,去看长城雄伟、江南烟雨、塞北草原,看遍咱们当年约定好要一起看的所有风景。”
他提着食盒缓缓转身,阳光将身影映在青石板上,与墓碑影子交织,宛若跨越生死依旧相伴。
远处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清脆响亮在晨光中回荡,那是和平的声音,是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离开陵园时,高途脚步轻快而坚定,他知道前路漫长、责任深重,却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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