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港，这座因贸易而生的城市，今日迎来了一批前所未见的客人。
三艘巨大的卡拉克帆船，船身漆黑，线条粗犷，高耸的船首和船尾楼如同移动的堡垒。船帆上绘制着奇异的十字与徽章，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甲板上站满了身材高大、毛发颜色各异的异邦人，他们的眼珠是蓝色或绿色的，如同琉璃珠子，好奇而又傲慢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东方国度。
“大人，就是他们。”沈炼站在张伟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古怪，“自称是葡萄牙人，从遥远的欧罗巴而来，为首的名叫加斯帕·德·莱莫斯。他们说，是来贸易的。”
张伟站在二条御所的天守阁上，用一支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港口。那三艘船与大明的福船、沙船截然不同，充满了另一种文明的暴力美学。
“贸易？”张伟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闻到了鲨鱼的味道。夏部堂，你准备好算盘了吗？”
他身后的夏原吉，早已经按捺不住了。老头子的眼睛里闪烁着比看到金山时还要明亮的光芒，双手在袖子里不停地搓动，仿佛已经开始计算利润。“大人放心！我大明的算盘，能算出这天下任何一笔账！”
蓝玉则是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手按在了刀柄上：“一群红毛蛮夷，看着就不顺眼。要我说，直接几炮轰沉了，省得麻烦。”
“蓝将军，别急。”张伟笑道，“来者是客。更何况，这些客人身上，可能带着我们想要的礼物。”
加斯帕·德·莱莫斯，一位经验丰富、胆大包天的葡萄牙船长兼商人，此刻正踏在堺港的土地上。他的人生信条简单而明确：上帝、荣耀和黄金。尤其是黄金。关于日本有巨大金矿的消息，像最烈的葡萄酒一样，让里斯本的冒险家们集体亢奋。他带着最好的船、最精锐的士兵和最虔诚的传教士，第一个抵达了这里。
当他被带到曾经的将军府邸，如今的“大明日本经略府”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东方君主那般繁复奢靡，反而充满了森严的秩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高大的明军士卒披坚执锐，目光锐利，他们身上的铁甲和手中的火铳，远比他一路上见过的日本武士精良。
大厅内，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看似普通的丝绸常服，既没有王冠，也没有权杖，但他的眼神，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欧洲君主都要深邃。那是一种将一切都视为猎物的眼神。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日本。”张伟用的是标准的官话，由一名通译转述。
加斯帕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他自认为得体的礼节：“尊敬的东方统治者，我代表伟大的葡萄牙国王，向您致以问候。我们是和平的商人，希望能与贵国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
“贸易？”张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们有什么，是我想要的？又或者，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有来自欧洲的珍宝！”加斯帕拍了拍手，他的随从立刻呈上几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精巧的自鸣钟、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华丽的毛瑟枪，以及一本地图集。“这些，都代表着我们文明的结晶。当然，我们还带来了上帝的福音，我们的教士，愿意将主的荣光，播撒在这片蒙昧的土地上。”
夏原吉的眼睛立刻被那座滴答作响的自鸣钟吸引了，他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地研究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估算其内部齿轮的成本。
蓝玉则对那几杆毛瑟枪很感兴趣，拿起来掂了掂，又看了看枪管的工艺，眉头微皱，似乎在与神机营的火铳做比较。
加斯帕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我们听闻，贵国发现了巨大的金矿。黄金和白银，是上帝赐予世界的礼物，应该自由地流通。我们愿意用我们的货物，以及我们船上的大炮，来换取贵国的金银。”
“大炮？”张伟的眉毛挑了一下。
“是的！”加斯帕自豪地说，“我们船上的青铜加农炮，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火炮！一炮，就能轰开任何一座城堡的城墙！”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蓝玉发出了一声嗤笑。
张伟摆了摆手，示意蓝玉稍安勿躁。他看着加斯帕，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炮，比我的这个如何？”
他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名亲兵捧着一个黄铜制成的模型走了进来。那是一门“镇远号”主炮的等比缩小模型，炮身修长，结构精密，充满了力量感。
加斯帕的脸色微微一变。作为行家，他一眼就看出了这门炮的设计理念，远比他船上的那些傻大黑粗的加农炮要先进。
“至于你说的轰开城墙……”张伟淡淡一笑，“不久前，在萨摩的鹰巢山，我们用了一刻钟，把一座号称永不陷落的要塞，从地图上抹掉了。用的是你说的这种‘大炮’。”
通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后，加斯帕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鹰巢山要塞是萨摩岛津家最坚固的据点。一刻钟？夷为平地？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带来的那点骄傲，瞬间被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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