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下的惨败，如同一场彻骨的寒流，彻底冻结了官军大营本就低迷的士气。三百精锐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开，营中弥漫着一种绝望与恐慌交织的气氛。白日里，士兵们望向栖霞谷方向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仿佛那不再是叛匪盘踞的山谷，而是吞噬性命的无底深渊。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降至冰点。张千户与王千户联袂而来，脸上再无半分客气，只有压抑不住的怒火与责难。
“李将军！末将麾下百余儿郎，皆百战精锐，竟不明不白葬身绝壁！此等用兵，末将实难心服！”张千户声音激愤，他大理卫损失最重，折损了近半挑选出的敢死之士。
王千户亦是脸色铁青：“李将军先前信誓旦旦，言此奇袭必能奏功，末将等才忍痛派出健卒。如今惨败若此，将军作何解释？叫我等如何向卫所弟兄、向沐国公交代？”
李参将面如死灰，颓然坐在主位上，嘴唇翕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能如何解释？计划泄露？地形有误？贼寇狡诈？任何理由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失败就是失败，而且是一场葬送了他最后本钱和威望的惨败。
“二位……息怒。”李参将的声音干涩沙哑，“贼寇……确比预估更为奸猾，竟早设埋伏……此皆本将筹划不周之过。”他不得不低头认错，否则眼前这两位怒火中烧的千户，恐怕会做出更激烈的举动。
“筹划不周？”张千户冷笑，“轻敌冒进，损兵折将，岂是‘不周’二字可以搪塞？此事，末将定要如实禀报沐国公！”
王千户也道：“如今军心涣散，士气殆尽，粮草亦将告罄。敢问李将军，这栖霞谷，还如何剿法？莫非真要我等数千将士，尽数填于这谷口不成？”
李参将无言以对。继续强攻？已无兵可用，无气可鼓。长期围困？粮草不继，后方催促日紧。他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左右皆输的死局。
就在帐内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将军！昆明急递！黔国公钧旨！”
帐内三人神色皆是一凛。李参将更是心头一颤，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信，拆开一看，眼前顿时一黑。
信是沐晟亲笔所书，措辞简短，却冰冷如刀。信中直斥李荣“迁延日久，损兵折将，有负圣恩”，即日起解除其永平哨参将之职，暂留营中听候发落。剿匪事宜，由新遣之将领接掌。新将不日即至，令李荣做好交接，并“戴罪图功”。
完了。李参将（或许此刻该称李荣了）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野心、算计、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不仅前程尽毁，恐怕性命都难保。沐国公让他“戴罪图功”，不过是给新将领一个熟悉情况的过渡罢了。
张千户和王千户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快意，也有几分免死狐悲。他们不再多言，向失魂落魄的李荣草草一拱手，便退出了大帐。
李荣被罢黜的消息很快在营中传开，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甚至有不少士兵暗中松了口气。这位李将军的指挥，早已让他们失望透顶。如今换了新人，或许能有转机？
而在栖霞谷内，察事队亦通过截获的零星信息和观察到官军营地的异常调动（如中军旗帜更换、李荣不再露面等），判断出官军高层可能发生了重大变动。
“李荣恐怕是倒台了。”沈舟分析道，“接连大败，损折过多，沐晟不可能再容他。”
朱文奎站在崖边，望着远方官军营地依旧连绵的灯火，眉头微蹙：“李荣去职，对我等而言，未必是好事。新来之将，能得沐晟信任，必非庸碌之辈。且其新官上任，锐气正盛，又无李荣先前败绩之累，用兵恐怕更为难测。”
他转向众人，语气严肃：“传令各部，不得因官军换将而有丝毫松懈！加紧整备，修补工事，囤积可用之物。真正的硬仗，恐怕还在后头。”
击败李荣，只是赢得了第一阶段生存的权利。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沐晟真正派来的爪牙。栖霞谷的考验，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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