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挣扎着将最后一丝微弱而冰冷的光线投进这条死寂的支谷,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积雪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旋即迅速被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浓重暮色吞噬。谷外的风似乎又变得急躁起来,卷着新落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尖啸,穿过狭窄的谷口,刮在人的脸上,如同钝刀子割肉。温度在急剧下降,呵气成冰,连岩石仿佛都要被冻裂。
敢死营的将士们,经过白天的潜伏和休整,体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复。那点分到每人手里、不足拳头大小的冰冷马肉,以及砸开冰层融化的雪水,虽然远远不足以填饱肚子、驱散寒意,但至少让他们近乎枯竭的身体重新积蓄起了一点行动的能量。此刻,他们大多已经醒来,或者根本未曾深睡,正默默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谷中听不到任何喧哗,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士卒们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弓弦是否绷紧,箭囊里的箭矢是否摆放顺滑,腰刀是否出鞘顺畅,铁锏、长枪的握柄是否缠得牢固。负责纵火的士兵,则小心地将火油罐、火药包从贴身的保暖处取出,检查密封是否完好,然后重新紧紧地绑缚在身上最方便取用的位置。火折子被更小心地保护起来,这是点燃希望亦是引爆死亡的关键。
每一张脸上都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亢奋,只有一种近乎岩石般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燃烧着的、幽暗而决绝的火苗。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只是用眼神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偶尔帮身边的同伴紧一紧甲胄的束带,或者拍打一下对方肩头的积雪。这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的默契,是无数次并肩血战后形成的、可以将后背完全托付的信任。
何宇站在那块可以望见敌营的岩石上,任由凛冽的寒风吹拂着他满是冻疮的脸颊。他极目远眺,后金大营的方向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和飘飞的雪花中,如同鬼火般明灭不定。营盘更显安静,似乎连巡逻队的影子都稀疏了许多。这反常的寂静,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时候差不多了。”何宇心中默念。他抬头望天,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到头顶,看不到一颗星辰。风越来越急,雪也似乎有加大的趋势。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一个风雪交加、能最大限度地掩盖行踪和声响的子夜!
他深吸一口寒气,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谷地中央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牛大力、老漠头、张三娃以及其他各队队长,已经无声地聚集在那里,如同等待头狼号令的狼群。
何宇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然后转向那些在暮色中默默集结列队的士卒。尽管光线昏暗,但他能感受到那近五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着信任、决绝,以及一种将自身命运完全交托的沉重。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地走到队伍最前方,从队首开始,缓慢地行走,目光逐一掠过每一个士卒的脸。他看到有人脸上稚气未脱,却已伤痕累累;有人鬓角染霜,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有人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却将刀柄握得死紧;有人因为寒冷和饥饿,身体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但站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他走过牛大力身边,这个巨汉像一尊铁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他走过老漠头身边,老猎户佝偂着背,眼神却如同最老练的猎人,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走过张三娃身边,这个年轻的斥候队长,脸上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机敏。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用自己的目光,与每一名即将随他赴死的将士进行着无声的交流。这缓慢而沉重的巡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一种悲壮而肃杀的气氛,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凝聚,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终于,何宇在队伍正前方站定。他转过身,面向全体将士。谷中寂静得只剩下风雪的嘶吼,以及火把(为了照明和最后检查装备,点燃了几支,严格控制光线)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弟兄们!”何宇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因为连日的疲惫和寒冷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从边城出来,是五百零三个兄弟。”何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一路顶风冒雪,闯过鬼门关,到了这里,还剩四百七十三个。”
简单的数字,却蕴含着无尽的残酷。所有人都明白,那没能到达这里的三十个兄弟,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冷的雪原上。
“我们忍饥挨饿,我们冻掉了手指脚趾,我们像野狗一样在雪地里爬……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何宇的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不是来送死!更不是来逞英雄!”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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