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心中欣慰,知道这灵秀的少年终于开始触及理性思维的门槛。他颔首道:“二爷能作此想,便是悟了。圣贤之道,并非空泛的道德说教,其根基,正在于认识并遵循天地万物运行之‘理’。这‘理’,小可至于一草一木之生长,大可至于邦国天下之兴衰。知其理,方能行其事。若只知空谈仁义,而不明世事规律,便是纸上谈兵,于事无补,甚至可能好心办坏事。譬如治国,若不通晓地理、算术、农工、兵备等实学,只知背诵经典,又如何能真正造福黎民?”
宝玉眼中光芒更盛,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说:“我明白了!所以先生才教我们算术、地理、格物!并非要我们都去做账房、匠人,而是要我们明‘理’!有了这‘理’作为根基,再去读圣贤书,方能知其所以然,而非人云亦云!那‘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才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了坚实的阶梯!”
他越说越兴奋,在书房内踱起步来:“以往父亲逼我读书,我只觉痛苦,因我觉得那些书与我看到的世间疾苦、人情冷暖毫无关联,甚至是背道而驰。如今想来,或许不是书的问题,而是我未曾找到读懂它们的钥匙?先生今日所授,便是这把钥匙!”
何宇看着宝玉恍然顿悟、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初窥科学殿堂时的激动。他深知,对于宝玉这样天性敏感、追求真善美的灵魂,强行灌输功利性的知识只会引起反感,唯有引导他发现知识本身的内在逻辑与美感,才能激发其真正的学习动力。
“二爷能作此想,实乃大幸。”何宇鼓励道,“学问之道,贵在融会贯通。经史子集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格物致知是探索真理的方法,二者本是一体,殊途同归。望二爷能保持此心,日后无论研习何种学问,皆能探其本源,求其真理。”
宝玉郑重地向何宇行了一礼:“学生谨记先生教诲!”这一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和庄重。
此后数日,宝玉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依然不喜八股制艺,但在学习经义时,开始尝试用何宇教导的理性思维去分析、质疑、理解,常能提出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令贾政也颇感惊讶。他更主动地向何宇请教算术、地理知识,甚至对以往不屑一顾的农工水利也产生了兴趣,常与探春等人讨论。虽然离“科举正道”尚有距离,但其学识、见解的深度与广度,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贾政从贾代儒和其他清客口中得知宝玉的进步,初时不信,后来暗中观察了几次,见宝玉确与以往不同,言谈间多了几分沉稳与见识,心中大为宽慰。一日,他难得地将何宇请至书房,亲自斟茶,感慨道:“先生真乃吾儿之良师也!以往我督促宝玉,只知严加管教,收效甚微。先生因材施教,竟能引其向学,开启其心智,政,感激不尽!”言语间,对何宇的倚重和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然而,这番变化传到贾赦耳中,却更添其嫉恨。他原以为构陷失败后,何宇会有所收敛,不料其地位反而更加稳固,连宝玉都被其“蛊惑”得“走上邪路”。他暗中咬牙切齿,发誓定要找到更狠辣的手段,将何宇彻底铲除。
而何宇,在欣慰于宝玉进步的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贾赦方向的森然冷意。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北疆战事吃紧的邸报不时传来,他投笔从戎的念头也日益坚定。或许,离开这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奔赴广阔天地,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而在那之前,他需要为宝玉,为这些信任他的年轻人,播下更多思想的火种。这“点线面体”之理,或许将成为宝玉未来人生中,一盏不灭的理性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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