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黎明来得迟，但终究来了。
晨光如同稀释的金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桑耶寺废墟上。那道裂缝缩小到不足五米直径，边缘的暗红与深灰光芒变得晦暗凝滞，如同一只被强行缝合的恶眼，不再狂暴扩张，却依然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低沉脉动。
镇魔石所在的基座，表面流转着温和而稳定的金色符文，与高原各处那些被唤醒的、此刻已重新隐没的“光点”维持着微妙的共鸣。封印网络没有消失，只是从“显化”状态回归了“潜伏”，像一张无形的巨网，静静覆盖着这片土地。
营地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疲惫的气息。
最大的医疗帐篷里，林静漪躺在简易担架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苏半夏刚刚为她做完新一轮检查，轻轻松了口气：“精神力严重透支，灵魂层面有轻微震荡，但根基未损。需要静养，至少一周内不能再动用音律之力。”
旁边一张床上，尤金修士裹着毯子，还在昏睡。他的圣光透支更严重，需要更长时间的恢复。
年画张老爷子和剪纸李婆婆被安排在条件最好的保温帐篷里休息，两位老人消耗同样巨大，但精神状态尚可，秦婆婆特意熬了加了珍贵药材的肉粥，一勺勺喂给他们。
最让人意外的是铁砧。
这个基因战士独自坐在营地边缘一块避风的岩石后，由基因纪元的技术人员处理伤口。他的机械左臂完全报废，肩部连接处血肉模糊，身上还有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从始至终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沉默地接受着治疗，战术目镜后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冰刃站在不远处，看着技术人员给铁砧注射强效镇痛剂和细胞再生催化剂，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数据板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霍震山处理完营地防御部署，走到冰刃身边，目光也落在铁砧身上。“他怎么回事？”
冰刃沉默了几秒，才用她那种一贯冷静的语调回答：“程序指令冲突下的非标准行为。在‘保护任务核心目标’与‘避免与本土势力直接冲突’两条指令优先级判定出现模糊时，他选择了前者。”
“就这么简单？”霍震山盯着她。
“对于基因战士来说，就这么简单。”冰刃抬起眼，与霍震山对视，“他们的决策基于植入神经的战术逻辑模块和实时战场评估算法。铁砧的判断是，当时邪教徒的破坏行为会直接导致任务失败，因此‘清除威胁’的权重超过了‘避免冲突’。”
她说得无懈可击，但霍震山不信。
他见过太多战士，知道哪些是纯粹的杀人机器，哪些心里还留着一点别的东西。铁砧最后看向稳定下来的裂缝和镇魔石的那个眼神……不像机器。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裂缝稳定了，但没消失。”霍震山换了个话题，“你们的评估？”
冰刃调出数据板上的实时监测图：“裂缝能量层级下降至危险阈值以下百分之三十七，空间稳定性恢复至安全范围。镇魔石修复度完成百分之八十九，剩余破损处于非关键结构，已具备自我缓慢修复能力。封印网络……这是个意外变量，我们的数据库中没有匹配记录，但初步分析，其存在大幅提升了整体封印的冗余度和抗冲击性。”
她顿了顿：“根据模型推演，在现有状态下，裂缝至少可以维持三十年以上的稳定。前提是，没有外部力量进行同等规模或以上的破坏性冲击。”
“三十年……”霍震山咀嚼着这个数字，不算长，但至少给了喘息的时间。“那个‘古兽’呢？它还会尝试突破吗？”
“会，但效率会大大降低。封印网络的‘排异’和‘净化’特性，对它的能量有天然克制。它每一次冲击，消耗都会比之前大得多，而收获微乎其微。”冰刃收起数据板，“从战略角度，这里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后续需要定期监测和维护，但不再需要大规模驻扎力量。”
她看向霍震山：“我们完成了合作。按照协议，相关数据……”
“石磊会给你们该给的。”霍震山打断她，“经过‘净化’的版本。”
冰刃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看了一眼天色：“我们会在两小时后撤离。设备和人员会全部带走，只留下约定的小型监测站基础模块，由你们负责安装和管理。后续的数据共享，会通过加密信道定期进行。”
很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霍震山看着她转身走向基因纪元的营地，忽然开口：“那个监测站，只是监测？”
冰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协议范围内，是的。”
“协议范围外呢？”
这一次，冰刃沉默得更久了一些。晨风吹起她银灰色制服的衣角。
“霍先生，”她声音依旧平静，“‘基因纪元’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东亚分部此次的合作，在总部评估中风险高于收益。我带回的数据和成果，需要足够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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