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明德领命,刚想转身,脚下却是一个踉跄,显是体力透支严重。
谢珩伸手扶了他一把:“你也下去处理伤口,休息片刻。”
赵明德感激地看了谢珩一眼,没有逞强,在亲兵搀扶下退下。
城头暂时由各校尉接管,组织防御和休整。谢珩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苏清韫。
火光映照下,她素白的衣裙依旧纤尘不染,玉璜的微光在她周身形成淡淡光晕,与周围血迹斑斑、烟熏火燎的景象格格不入。她脸色平静,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跳跃的火光中,映照出城下的尸山血海和远方的敌军营火。
“看到了?”谢珩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激战后的余韵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就是战争。无关对错,只有生死。苏家的血,今夜,也流淌在这城墙之上。”他意指守军中亦有无数像苏家一样,为家国而战的将士在流血牺牲。
苏清韫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故:“我看到的,是侵略者的贪婪,守护者的牺牲,以及…”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谢珩染血的衣襟,落回他脸上,“统帅的代价。”
谢珩眸光微动,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代价…他早已付出太多,并将继续付出。他走到墙边,扶着冰冷的垛口,望着关内几处尚未完全扑灭的火光,以及更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的百姓压抑的哭声。
“王德海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忽然问侍立一旁的灰隼。
灰隼如同幽灵般现身,低声道:“王公公一直待在行辕客院,未曾上城。但他派出了几名心腹太监和禁军军官,在关内四处‘巡视’,尤其是粮仓、武库和…伤员聚集处。似乎在评估守城情况和…可能的混乱。”
谢珩冷笑一声:“让他看。传令秦苍,行辕和关键区域务必守住,闲杂人等,尤其是王德海的人,若敢趁乱生事,或靠近不该靠近的地方,格杀勿论。”
“是。”
“另外,”谢珩揉了揉眉心,压下阵阵袭来的晕眩和胸腹间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关内可有新的异动?那些江湖人,还有北漠细作?”
“江湖人似乎也被大战惊动,大多蛰伏观望,但有一小股,约五六人,试图趁乱接近城西一处废弃的庙宇,那里曾被谣言传有‘星石’坠落。已被我们的人暗中盯住。北漠细作活动加剧,主要在散布谣言,煽动恐慌,并试图在水源和粮草中做手脚,已被清除三处,但可能还有漏网之鱼。”灰隼汇报得条理清晰。
“继续盯着。非常时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谢珩的语气带着铁血的味道。随即,他看向苏清韫,“你…先回行辕休息。这里不安全。”
“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清楚局势。”苏清韫淡淡道,“况且,契约在身,我需知战况对封印的影响。” 她意指星垣封印可能因大规模杀戮和负面情绪波动而产生变化。
谢珩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也无法强行命令她离开。他疲惫地挥了挥手:“随你。灰隼,保护好她。”
就在这时,城下北漠大营忽然又有了动静!一阵不同于之前的、更加嘹亮恢弘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中军大营火光大盛,那面金色狼头王旗开始向前移动!伴随着沉重整齐的步伐声,一队队盔甲鲜明、体型格外彪悍、手持长矛重斧的步兵方阵,在火把照耀下,缓缓开出大营,在距离城墙一里多的地方重新列阵!看数量,不下万人!这显然是北漠真正的精锐步兵,用于攻坚的部队!
而在这些步兵方阵后方,隐约可见更多骑兵在调动,火光绵延,似乎无穷无尽。
“他们不打算让我们喘息。”谢珩眼神一厉,方才那丝疲惫瞬间被压了下去,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传令全军,准备迎敌!告诉赵明德,把预备队调上来!”
新的、更加沉重的战鼓声,再次从北漠军阵中响起。这一次,节奏更快,更急,带着一股不踏平此关誓不罢休的疯狂意味。
拓跋弘的王旗,停在了精锐步兵方阵的后方。夜风中,隐约传来他张狂而充满怨毒的大笑,以及一句用生硬中原话吼出的、清晰传遍战场的挑衅:
“谢珩!今夜,本王要用你的头骨做酒器!用你全城人的血,祭我王兄在天之灵!葬雪关?本王要它改名葬魂关!”
城头守军闻言,无不怒发冲冠,破口大骂。
谢珩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至极,在火光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残酷美感。他提气开声,声音并不如何嘶吼,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鼓声,清晰地回荡在城墙上下:
“拓跋弘!本相的头颅在此,有胆,自来取!至于改名…”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利剑,直刺苍穹,“此关,葬的只会是尔等北漠豺狼的尸骨!永世不改其名!”
“吼——!”城头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方才的疲惫仿佛被这针锋相对的话语一扫而空,士气再次昂扬!
苏清韫看着谢珩挺拔如枪的背影,听着他冰冷而决绝的回应,按着玉璜的手,微微收紧。
烙印灼痛。
玉璜轻鸣。
第二波,也是更加残酷的攻势,即将到来。
夜色,被火光与鲜血染红,深重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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